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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賢博:鄉村走筆

鄉色

家鄉在秦嶺之巔,壹道山脈橫貫南北。海拔高,四季分明,夏季就是最舒服不過的地方。呆慣了關中的人,有機會進了山,就不想再走,幽默地喊到:“壹到牧護關,心壹下子都涼透了。”

年輕時候,曾有很多宏大的想法:人是逼著前行的,不要自己留後路,才能走得更遠。似乎離故鄉越遠越有出息,遠方永遠是壹種向往。

而我,也許沒有太多出息,不時地回頭。回頭看自己走過的路,回頭看留戀的那片故鄉的土地,回頭看留守在村子裏的熟悉面孔,直到他們漸行漸遠……人生就是壹個不斷送別的過程,且不必追。

年少時掏鳥蛋爬高的樹也在歲月流逝中消失了,連同那些快樂或摔傷的記憶,只剩壹個枯腐的根,堅挺而滄桑。我壹次又壹次回來,目送著那些印象中見了就急忙打個招呼的父輩們壹個個落葉歸根,熟悉的面孔越來越少。

也正是在村子裏紅白喜事的場活中,才知道那個帥氣又勤快的小夥是村子福良的二兒子,他上前喊了句“叔”,急忙掏出煙給我。那個穿著像城裏姑娘的女子,是鐵牛家的,拿著手機笑著聊著。那個帶著眼鏡的斯文小夥是存社家的,剛大學畢業。這些孩子對於我來講是陌生的。他們的父母和我是壹代人,小時候根深葉茂的大柳樹下,月色朗朗的夜色之中,玩過“打仗”的夥伴,壹起山上砍過柴,壹起挖個土窯燒洋芋,烤過別人地裏苞谷棒子的人,問及年齡,這個五十二,那個四十九了。

這壹代人,本屬於村莊裏的主力軍,卻奔走在城市的邊緣。高樓下、城中村、菜市場、人市上……無論是哪個角落,都有著這代人的身影,烙印斑斑,歲月的痕跡雕刻在臉上,我們異口同聲地感慨:“老了!”

是的,老了!這個不可爭辯的事實。看看我們的孩子都門扇高,成人了,能不老嗎?

正亮的三女兒出嫁的日子到了。門口亂嚷嚷,女人多是忙碌,出出進進腳手不閑,手中的活總是多,刮洋芋、切蘿蔔、剝蒜、蒸饃、炸豆腐。男人倒顯得無事,也倒瀟灑,門口場邊,弄兩個方桌,壹攤子“打三代”,壹攤子“推十點半”,每人面前壹杯茶,每人面前多多少少放幾元到十多元,甚至更多點紙幣。路上多了幾輛私家車,主人在不斷取煙發煙。

傍晚前夕陽的余暉映照著整個大地,山是純翠的綠,原生態的山水村莊,多壹份寧靜,老房子錯落有序地坐落在坡根,門前是土地,土地上均勻的種植著洋芋和玉米,地膜玉米剛剛露土,嫩嫩的芽兒,呈現出頑強的生命力。剛柱的媳婦還沒有收工,彎著腰賣力地鋤頭遍洋芋,洋芋是要鋤兩遍的,松土、除草。松開的土地新鮮而濕潤,有份無法比擬的、土地的味道隨著春風撲面而來,她已經鋤了壹半面積,油綠肥胖的洋芋苗子旺盛地生長。

土地最不虧勞動者。對每壹位勤勞的人都是平等的,只要妳去播種,去耕耘,如果風調雨順,付出總會得到收獲的喜悅。

好多戶群眾移民搬遷到了鎮子上,老房子白墻紅瓦,錯落有致,自然而然的順著溝裏的坡度散散落落地坐落在山根,既沒有別墅的顯眼,也沒有磚房的耀眼,錯在綠水青山間極為養眼。房子靠著山,對面不遠也是山,綠植包裹著壹條四季不枯的河,流淌著壹汪清澈。曾經沙石鋪就的鄉村路,沿著河流的彎曲彎曲著,如今已經變成了平坦的水泥路,再沒有了這兒壹個坑那兒壹個塄。藍天白雲下,呼吸著新鮮的空氣,三家兩戶的壹個出路壹邊連著村路,壹邊連著院子,這個院落姓李,那個院落姓曹,塄下那四戶姓羅。山腳下、河對面,時不時出現三棵或多棵高挺的松樹,葉針鋪天蓋地的罩在壹起,蒼勁而茂盛,樹下壹定是祖墳。

祖墳是村落裏壹姓氏家族的根。生命的延續,如有那松樹的枝幹,在四季變化的時光中延續。不管妳走多遠,故鄉總有著別人感受不到情愫,更有著訴說不完的故事,夢裏炊煙的惦念,靈魂深處的期待……

鎖定在相機裏的照片,總想著和遠方的朋友分享。壹次又壹次的讓妳有夢寐以求的期待,計劃著背上行囊,來壹趟說走就走的回歸,看壹看大自然總是到給人類最美好的“鄉色”,寫下妳對文學的夢,對精神的寄放。

發現最美,妳就醉美!

欣賞最美,心靈最美。向高處看,從低處走。

夕陽西下,我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習慣了這種坦然也學會了這種認真。學會了這種懶散也學會了這種欣賞。

人,總有壹塊安妥靈魂的地方。那壹定是繁華過後的寧靜,壹個屬於自己守望的厚土——故鄉!

仰望壹片彩雲……

敞開胸懷,這個世界就屬於妳的!

鄉祭

幾次回到老家秦茂,在空寂的老屋前,看看再看看,沒有去父親的墳頭,我不想打擾他。我怕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

老家七月的天並不熱,村子裏很空曠,很少有身影出現,多有壹份熟悉的陌生。

坐父親墳前,滿地荒蕪,雜草叢生,樹木綠蔭,時不時有鳥鳴聲。鳥制造著聲音,不停說話不停歌唱。也許這半年,陪伴父親最多的就是這群鳥兒了吧!在父親的墳頭嘰嘰喳喳。

父親在的時候,總是高壹腳低壹腳走到門前的河邊,百十來米的路,父親壹直在走,來回的走。如果每壹腳都能刻下烙印,那這深深淺淺的泥濘路上,便是布滿了父親的足跡。他在找人,想看人,想和人說話。背靠在路邊石塄處站立,觀望著時不時呼嘯而過的面包車,或者那麽壹兩個熟悉的不熟悉的匆忙趕路的人。偶爾和來人打個招呼或者說上壹兩句話,也是壓根想不起來他(她)是誰了。對面是條大路,壹邊連著鎮子的國道邊,通往省城,兒女們順著它走得愈來愈遠。另壹邊通向南溝,零散的壹些老壹輩的人踱步走著。隔著壹條河,父親看著他們的身影從遠到近,從近到遠。

村子寂靜,父親也寂寞。

那些年父親患了嚴重的健忘癥,和人說話基本是叫不上他名字的。他守望著這個村子,守望著當年親手建的三間瓦房,房子已經蒼老,猶如父親年邁而多病的軀體,守望著那扇木板大門,油漆的木門雕刻著時光的印跡。父親走後,大門便鎖了起來,臺階多了苔蘚,院子多了草,偶有零零散散的野花。看起來像是已荒廢多年的院落。人啊,是房子的元氣,人沒了元氣,房子也就沒了精氣神,頹敗了下去。

連接著鄰裏間的那條路,是去屋後“原窪”溝裏必經的。以前種地的人多,春種夏鋤秋收,能看到妳來我往擔籠的、背袋子的、拉架子車的各色人影。如今那些人已很少看到,有的已經走了,太年邁的也走不動了,年輕的出去了,孩子們上學了,溝便荒蕪起來了。再難有腳步從門前走過,亦很少有身影停下和父親拉拉家常。

有次回來,我連用鑰匙打開門的信心都沒有。壹只並不大的蜘蛛在門框的頂部和墻角處斜斜地拉了張網,上面有細小的蚊蟲被黏住,蜘蛛並沒有動,縮著身子藏在上角。父親身邊的貓不見了身影,收養的流浪狗也不知了去向。我仍是清楚地記得小時候母親是不允許白天關門的,更不能三兩天的鎖門,對“屋裏沒人”壹說很是忌諱。而如今,村子裏壹戶壹戶大門掛鎖,壹年到頭關門閉戶已是習以為常。

對二哥和嫂子照顧父親心懷感恩,讓他晚年總是能吃到熱飯,能換洗幹凈的衣服。我真想找到那只陪伴著父親多年的貓和那只流浪狗,把它們擁抱,給它們最真摯的親吻,感謝它們的忠誠,感激它們對父親的陪伴。

生命於父親畫上了壹個句號。在天寒地凍的臘月,他走向了母親,躺在了她的身邊。壹丘墳墓對於兒女,成了永遠。

我回來看望父親,更多的是失落和無法言喻的哀愁。哥嫂都去了省城,和侄子住壹起,照看侄孫。兩座房子都掛了鎖,壹張張火紙裏浮現出父親和母親的身影,總是揮之不去。上了三支煙,看那壹堆紙化為灰燼。坐墳前雪松下,陪父親坐坐,也只有陪父親坐坐。屋後的樹木茂密著葉子,遠處的山朦朧而清晰,總是勾起太多太多回憶。這裏曾經留下童年訴不盡的故事。墳前的地上,堂哥給他新修了墓丘,石材很好很豪華。堂哥是戶中同輩的老二。我們兄弟九人,我排名老八。大哥是個啞巴,卻特別聰明也特別幹凈,院子裏大大小小的事他都幫忙去做,記憶中沒有他不會的手藝,尤其是木工活,壹人幾乎承包了我們小時候所有的玩具槍、彈弓。生活很講究的他,在我大娘去世後不久患了肝炎上吊自盡,那年他僅四十四歲。這件事對我影響很大,每年上墳總會多給幾張紙給他來安妥靈魂。而如今,堂哥和堂嫂年齡已七十多。村子裏人老了都想看著給自己準備好棺材和墓地,堂哥也不例外。

我突然有壹份傷感,日子總是不經意間劃過,時間對於每個人毫不留情。父親墳地左右已添不少墳墓,爺爺奶奶、伯父叔父、嬸娘以及鄰居的那些老人,我時不時回憶起他們活著時的模樣。他們如今都走了,都丟下這個世界。當我在半年前告別父親,當我看到堂哥已經修好墓地,內心有種莫名的恐懼和悲楚。人呀,有什麽放不下的。聽到鄰裏間為壹些雞毛蒜皮之事相互怨恨、勾心鬥角時總會多出壹份坦然。是是非非也許構成了生活,但每壹個人的心胸寬敞壹點,多壹點光亮,多壹份寬恕與包容,也許世界真的會發生壹些細微的改變。

和親人不斷告別,留下了不經意間已經年過半百的自己。對生命與生活有了不壹樣的感悟。在我踏進院落時心裏有壹種恐慌,看著叔父孤獨的身影於河邊,拄著拐杖步履艱難地每壹步,我停下來下車給他點煙,和他聊幾句。父親的身影依然是那樣清晰地在我眼前浮現。

無法預測十年或二十年後的故鄉是什麽樣子,由堂哥堂嫂堅守的院落,是否成為最後的守望者。而後輩們都以多種方式離開了農村,在不同的城市有自己的工作、房子、子女,對故鄉的感情越來越淡泊甚至消失。

有句老話,父母在,家在!父母在兄弟姐妹是親人,父母去世則成了親戚。經常和朋友壹起吃飯,想把兄弟姐妹約壹起吃頓飯卻是壹件難事。各有各的家,各有各的事,要把人聚在壹起很難,要把人心聚在壹起更難。我理解,逝者已去,活著的人得好好活著。安葬完父親的那個下午,大姐小姐都急著回去,我看著她們離開時車子遠去的影子,淚水模糊了雙眼。我沈默不語,理解她們日子過得不易。

大姐的兩個孫子在縣城上學,兒子兒媳在外地打工,她在城中村租房照看孫子。小姐也兩個孫子,且此時親家母腳摔傷進了醫院,兒媳婦得在醫院照看母親,兩個孫子在家沒人照顧。大哥遠在新疆,父親去世那天接到電話就飛回來,在家裏壹呆就是十多天,受工作約束,提前購買了機票,安葬父親的第二天我送他去了機場。兒子正在期末考,從成都請假回來,送了爺爺壹程,匆忙地趕往學校。我理解他們,生活並不輕松,每個人有很多羈絆。我目送著他們走遠,壹身疲憊地窩在沙發裏腦袋壹片空白,壹切都過去了,如壹場夢。

本是空寂的村子,在父親走後,更顯得空落。很少再踏進這片土地,因為每壹次走近,心裏都有太多失落,太多感慨和痛楚難以表述也難以克制。在夜深人靜時,腦中浮現出故鄉的壹草壹木%

暮色蒼茫,綠蔭在風中嘩嘩啦啦地響起。我抽了壹支又壹支的煙,看遠山已經在傍晚的暮色中朦朧的剩下個輪廓。我和父親說著話,母親在壹旁聆聽,他們沒有回答我。我的眼睛有點模糊,起身再跪土地上,給二老磕三個頭,悄然離開……

古鎮

鎮子已經不是以前的鎮子。

我從鎮子走過,心有點慌。

壹邊是電力線路,三相四線的低壓線承載著鎮子四百余戶的供電,架設在12米的水泥桿上,壹邊是電信部門栽的7米的水泥桿,電力入戶線、電話線、移動線、聯通線、光電線都在借用著這些桿子,以前的固定電話幾乎都拆了,留下的也只有扳指頭都能數清的信用社、衛生院、供電所的電話,其它都被手機替代。那些閑余下來的線卻並沒有被取締,越網越多,看起來並不美觀。

我從街道走過,正好逢集。鎮子是二五八日子逢集,人並不多,擺攤子的人已經開始出攤了。那四戶屠宰戶在老位置早早地把肉掛上了架子,人坐在壹旁拿個蠅拍有壹下沒壹下的驅趕著蒼蠅。屠宰人的生意並不怎麽樣,上壹場集市沒賣完的肉多是回家放進冰櫃,再逢集先擺出來盡快賣掉。新宰的豬肉放在三輪車裏,用布子掩飾著,要是遇見家裏計劃過紅白喜事的大買主,才拉開布子說:“這是早上才殺的。”價格是不能胡要的,要不到手的生意會被別人搶去,也只有悄聲地說:“給妳最便宜價格,早上公交車給城裏送的價格。”如稍微不慎,客人走了。只得目瞪口呆地晃動著蠅拍子,看著從別人家拿走壹扇子的肉。

擺攤的對每壹個逢集日充滿了希望,鎮上人也出去了不少,到了中午12點人也並不多。生意好的是幾家賣菜的,大框大框的擺壹長串,好在菜都新鮮。菜多是張沖半夜出車,從藍田批發回來的,拉壹大車,在清晨六七點趕回來分給大家,幾家賣菜的或架子車或三輪車把自己提前要的菜卸下來,張沖壹邊過秤壹邊落賬。這年月日子好了,啥菜都有,價格比城裏還便宜。買菜的總是挑挑揀揀,主人忙的稱了這個裝那個,卻能夠壹口說出多少錢來,他們的心算遠遠超過了妳的想象,妳如果不放心,壹樣壹樣的算了,嗨!還壹點不差。

人都說,張沖的媳婦是生意經,她總是嘿嘿地笑:“妳看我可憐掙的都是下苦錢。”媳婦說的是實話,她們倆口子算得上鎮子上最勤快能吃苦的人,靠常年賣菜發家致富,起早貪黑是經常的事兒,多年前拆了父母留下的兩間破舊木板老街房,蓋了二層樓。兒子在省城上大學,又在省城工作。把女兒送進縣城上學,所有學費就靠這勤勞的雙手,好不容易攢了幾十萬計劃給兒子買套房子,總覺得省城的房子太貴,等待著有朝壹日能降價的,也就壹直掙著攢著,誰知房價突然翻了壹番,雖然時常後悔自己沒眼光,前些年沒有買房,但很欣慰兒女都很爭氣,也就不斷地奔波忙碌著。

賣涼皮的粉娥壹定是半夜起來做涼皮的,厚厚壹籠涼皮擺在方桌上,桌上擺著壹溜兒五個盆兒,調料水、辣椒油壹樣不落,她衿著圍裙滿臉的汗卻壹臉微笑。這不,壹邊是煤爐,不大的鋁鍋開水翻滾,正好張沖把捎回的豆芽和黃瓜送了來。不多,壹樣壹塑料袋子,粉娥急忙接過,先把豆芽倒入開水中翻攪了兩下蓋上蓋子,再是順手把黃瓜那出四根塞進大腿邊的水桶裏清洗,嘴上喊著:“張沖,集畢了我給妳付錢。”張沖已經走遠,回頭說:“不急。”粉娥拿出放在桌子旁的鐵皮叉叉,嫻熟地把黃瓜叉成絲兒,又急急揭開鍋蓋,打出壹鐵網綠豆芽,兩指頭捏了個張嘴嘗了壹口,燒得手摔了又摔,急忙打撈出全部豆芽,放在涼水盆裏冰著。

粉娥壹個人忙著,女兒大了出嫁外地,兒子在外地上大學。丈夫前些年壹直在西安的蔬菜市場和別人合夥拉菜,喜歡喝酒,卻在兩年前的冬季壹個人待房子喝酒,腦溢血差點把命要了,從醫院出來壹直待在家養病,如今她的辛勞就是給兒子掙學費,所以再苦也不吭聲。

幾個像沒有吃早飯的男人站在旁邊等著,粉娥已經熟練了逢集日賣涼皮的程序,拿壹張皮子在案板上折了四折,像切面條壹樣壹手按著涼皮退著指頭,壹手拿著刀跟著向前趕著,壹指頭寬的涼皮子順手壹提壹抓,柔軟光滑很勁道。壹個不大的紅色的塑料水瓢,放進去涼皮,三個指頭捏壹把豆芽再捏壹把黃瓜絲,斜著著瓢順著水兒的盆子,用勺子揚起,幾種料水入瓢,來壹勺子油潑辣子,嫻熟地攪拌倒入既不深也不大的瓷碗,碗是那種薄沿兒的瓷碗,盛得滿滿。色香味俱全,看著色誘,吃起來舒服。

人少了,生意並不繁華。用他們的話說:“掙不了大錢,混個嘴。”確實是這樣,人少的恓惶,不到下午兩點,街道上幾乎就沒有了人,剩下擺攤的滿著身影把早上搬出的貨再往回收拾。不逢集的日子人更少,從東望西,空蕩蕩的房子和石塊街,和那些水泥電桿,沒有生機,壹切顯得靜寂。

街道是古鎮,古鎮多是舊木板的老房子,窗門戶扇都是木板雕琢,壹戶挨著壹戶,多年前的正月,壹家的燈籠裏的蠟燭倒了,燒了燈籠,也燒了半條街。從九十年代後期,街道壹直處於拆拆建建,參差不齊的磚房子越來越多,而老房子多是腐蝕破舊甚至倒塌,直至今天,多數人已經蓋起了二層甚至於三層的街房,破舊古鎮遺存的木板房依稀可見。

鎮子在發生著變化,街道曾是鄉下農村羨慕的地方,以能把娃嫁到街道為壹種榮幸,街道的女子則從來不出街,有街房的多有生意。鄉下人總是羨慕街道人。

時代的變遷愈演愈烈,成千上萬塊石頭從東頭鋪到了西頭。糧站、供銷社、豬場、綜合廠在歲月中消失。壹些古老的東西越來越看不到了,街西頭的戲樓也只有從老人的口中得知,最清澈的水“涼水泉”被填沒。東頭的火神樓也成為了神奇傳說,那壹排木板房的古街也被洋房取而代之,小時候每逢春節還能看到的“擡芯子”“走高蹺”“耍社火”都不再有。

鎮子上的人也開始外出,以前熱熱鬧鬧的,吃飯時端著老碗,壹街兩行的坐著,現在很難看到這樣的情景。逢集擺攤的總是那些人,用她們自己的話說:“擺攤子的比上街的人多。”而生意真正好的也就幾家。商品過剩的時代,每個商店裏貨物總是擺放地滿滿當當,而上集的人也總是那些熟悉的面孔,突然幾天不見壹個比較熟悉的老人上集,打聽問時,多聽到的是“去世了”的回復。12個自然村被合並成了5個。再後來鄉政府也被合並了,以前常住戶口壹萬多人的鎮子,現在剩下不到八千人。按照上級“撤鄉並鎮”規定,時代在發生著大的變化,如今唯有的單位剩下了街東頭的小學,街西頭的中學。學校硬件設施遠比以前優越了太多,九年義務教育的學生卻並不多,有的跟著家長進了城,有的轉到城裏上學。

鎮政府合並搬遷,街後的壹大片空地上,豎起了數棟七層的高樓,移民安置房如壹道靚麗的風景,院落的道路硬化、空地綠化,多了健身廣場,夜間明亮著的路燈,時代在飛速前進。而樓房窗戶燈亮著的,卻寥寥無幾。

我時常走在空蕩蕩的街道,心裏清楚,農村沒有成長就會被時光侵蝕,古鎮是有輪回的,又壹次陷入極度荒寂和蕭條。城市膨脹臃腫,繁華浮躁,即便大多農村人在城市裏並沒有感受到太多的幸福,只是掙紮著、迷茫著,那壹天,我們會背著行囊,拖著壹身疲憊,回到曾經逃離的土地,跪對故土,修復我們的傷痕,療養我們的身心。感慨時光在飛,動蕩的心歸於初衷,村莊平靜如初。

(作者簡介:楊賢博,陜西商州牧護關人。入選省文化廳百名優秀人才扶持計劃。出版《出關》等三部散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