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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我能再給我媽媽打個電話就好了。

上世紀90年代巫山縣的壹個小村莊,12歲的女孩李冬梅,從和媽媽最後壹次吃飯到去世,用了7天時間。母親難產去世,離家出走的是第五個女孩。外出打工的父親回來,在亡妻墳前痛哭。作為長女,董梅對父親說:“我以後會像兒子壹樣孝順妳。”

後來,李冬梅成了村裏唯壹壹個考上大學,去了大城市的孩子。31歲的她放棄了穩定的工作,選擇出國留學看電影。40歲時,她將自己的童年經歷拍成了故事片處女作《媽媽和七天》。

《媽媽和七天》海報

剛剛結束的哥德堡電影節是北歐唯壹的國際A類電影節。作為唯壹壹部中國電影,《媽媽和七天》入圍,最終獲得“英格瑪·伯格曼”國際處女作獎,她也成為首位獲得該獎項的中國導演。

哥德堡在他的獲獎感言中寫道:“通過坦率的表達和勇敢的極簡主義,導演傳達了壹種充滿自省的真實感受,並邀請我們所有人在情感上、理智上甚至本能上感受它。觀眾沈浸在壹種身臨其境的、感性的、沈思的體驗中,這種體驗盡可能接近電影藝術所期待的。”

哥德堡電影節李冬梅導演獲獎感言

此前,該片曾在威尼斯電影節驚艷亮相,並在去年的平遙國際電影節獲得費穆獎最佳影片。用電影直面痛苦的李冬梅,也用這部電影接受和釋放了自己。

“半個家庭”的母親和沒有長大的女孩

“對我來說,《媽媽》不僅僅是壹部電影。是記憶沈澱的壹部分。”李冬梅把這部小說定義為她的第壹部故事片。這部分是痛苦,是她在成長的很長壹段時間裏難以應對的。但她壹直知道,面對這種痛苦,她應該有選擇。“壹個是背對它,壹個是面對它。當我有足夠的勇氣去面對時,我決定開始寫這個劇本。這是最初的起點,也是壹種紀念和告別。”

《媽媽和七天》劇照

影片幾乎完整還原了她對母親最後的童年記憶,那是從李冬梅中學第二周開始的。離家前,她和媽媽、奶奶、姐妹們壹起吃了頓飯。電影裏,媽媽沈默寡言,留著簡單的齊耳短發,做著慈善的眼神,挺著大肚子,經常做家務,偶爾坐著發呆。

《媽媽和七天》劇照

李冬梅記得,他們家幾乎是村裏唯壹沒有兒子的。母親與人發生摩擦時,對方會罵她是“半個家”。半個家庭意味著壹個沒有兒子的家庭是不完整的,這在那個小山村是壹件屈辱的事情。

在李冬梅成長的記憶中,母親壹次又壹次懷孕,等待弟弟出生是常事。每次母親懷孕的時候,對男孩的期待總是流露在老人的臉上。因為已經懷孕,作為姐姐的董梅不得不和姐姐們住在壹起。我媽第五次臨產的時候,思思才1歲,還在親戚家寄養。冬梅帶著二姐和三姐穿過長長的山路去上學和玩耍。他們還不知道生活的殘酷,壹臉無辜。

爸爸外出打工,老人們都在做著閑散的工作。媽媽懷孕了,生命默默流淌。在結局到來之前,顯得那麽安靜,以至於她沒有察覺到這是壹次路過。

分娩當晚,媽媽的胎盤掉進了子宮。到鎮醫院有很長壹段路。四個鄰家男子在滑竿上托起母親,山路上的旅程似乎遙遙無期。奶奶拿著手電筒追著媽媽跑,手電筒的光在黑暗中遠遠地落在後面,越來越遠...

其實外婆家本來就在鎮上,離醫院比較近。我姑姑姑父打電話來,不同意她媽媽在外婆家生,理由是她嫁出去的女兒在父母家生會“對她家不好”。於是,奶奶陪著媽媽去了山裏的奶奶家,從這裏到鎮醫院至少有十幾公裏。

“五天後我回家的時候,媽媽已經不在了。我和妹妹放學回來,五天前剛認識的媽媽已經變成了壹具屍體,躺在屋子的角落裏。幾小時前,醫生宣布了她的死訊。我和妹妹跪在地上開始哭。我不敢相信這是事實。”

母親分娩前,鄰居家的壹個阿姨也經歷過分娩,生下的是死胎。家裏人很傷心,孩子的出生和葬禮都是壹起辦的。那是另壹個家庭的悲歌。

《媽媽和七天》劇照

從電影的七天開始繼續向後延伸,是李冬梅和他的姐妹們的生活。我媽走的那年,李冬梅12歲。從此,她說心裏有壹個永遠12歲的小女孩,呆在深淵裏,無法長大。“我想,在我成長的過程中,我壹直有壹種負罪感。我壹直在想,如果我是個兒子,我媽就不會從後面受這麽多苦了。我想我的姐妹們也有。這件事我們沒有溝通,但這種愧疚和痛苦的感覺壹直籠罩著我們。”

31歲電影導演和20歲剪輯師逼瘋

電影中,李冬梅的化身小賢安慰在母親墳前痛哭的父親說:“我以後會像兒子壹樣孝順妳的。”。生活中,李冬梅不記得自己是否真的有機會對父親說這句話很久了,但在決定拍這部電影的那壹刻,這是她必須放進去的壹句臺詞。

《媽媽和七天》劇照

電影總是用來解夢的。有人用它來補償壹場噩夢。

李冬梅很強壯。他從小學習就很好。她是那個小村莊的第壹個大學生。她去成都學習英美文學,畢業後成為壹名英語老師。她喜歡教書,也得益於自己英語好,看到了更大的世界。但她還是很難過。

“我覺得心裏其實有些痛,壹直卡在那個地方。不知道該怎麽辦,所以很長壹段時間都特別不安。這種焦慮接近絕望的感覺,壹種方式,壹種出口。”

壹個偶然的機會,她的外語導師發現她在看壹些花草等自然景觀的時候很專註。那種專註很平靜,和她平時的焦慮很不壹樣。於是他建議李冬梅可以試著學學攝影。

從接觸攝影開始,李冬梅就找到了自己對影像的興趣,但比起攝影,她似乎更喜歡講故事。而在她想講述的故事裏,有壹些對她人生極其重要的事情。

於是31歲的李冬梅做了壹件讓周圍人驚訝的事,辭掉工作,去澳洲看電影。“我去學校辭職,校長問我打算怎麽辦。我說我要去學電影。現在想想那個場景,可能還挺搞笑的。”這是可愛女孩李冬梅的後期叛逆。

她被墨爾本大學導演系錄取。作為壹名本科生,她是班上年齡較大的學生。她不僅年齡大,而且對電影幾乎壹無所知。很多本地學生在高中都有過很好的拍攝實踐。“那時候我分不清各種電影的規格,很多電影術語也不懂,更別說流派了,但我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當初的決定。”李冬梅很感謝學校的電影教育。“它很好地保護了我。我想表達的,我感興趣的,從來沒有被否定過。”

李冬梅的電影很特別。

《媽媽和七天》劇照

《媽媽和七天》不是壹部“好看”的電影,固定鏡頭,全景和長鏡頭,沒有什麽花樣。山路,植被,壹菜壹飯,或走或坐靜靜的人,連語言都很少,也沒有音樂等輔助劇情手段。極簡主義和自然美學為電影增加了壹種作者的表達方式。

事實上,這種非常個人化的微妙情感正是這部看似簡單的電影的技巧和魅力所在,它用鏡頭捕捉到了時間的流動和壹些生活的真相。

電影拍攝用了11天,壹年後。在這種不需要任何特效,很多場景都不需要剪輯的剪輯工作中,編輯是極其痛苦的。在平遙電影節的壹次內部分享會上,二十多歲的剪輯小夥抱怨李冬梅導演的節奏太慢。“影片壹開始編排後,幾乎沒怎麽調整,聲畫也沒什麽技巧。剪輯花了壹年時間,幾乎都在剪輯點的選擇上。幾乎每壹場戲,導演都讓我乘以1.5到兩倍的時間。可能是生活經歷不同,感覺到了節奏。而這些內容,比如吃飯、睡覺、走路,都把時間延長了數倍,這可能是影片寂靜的原因。

《媽媽和七天》劇照

對於這樣的選擇,李冬梅說,它遵循直覺,試圖還原深入骨髓的記憶碎片。時間的長短不僅說明了內容,也影響了觀看者的感受。“不是我選擇了這樣的審美,而是我人生中有這麽重要的經歷,讓我有能力完成這樣壹部電影。”但她也知道,“20多歲的編輯會被我壹個40歲的導演逼瘋。”

這部電影首次在威尼斯上映時,讓西方觀眾大吃壹驚。《電影手冊》2020年6月5438+00期,主編Marcos Uzal發表文章《Vacance de Venice》,說媽媽滿足了他對威尼斯電影節最大的期待——啟蒙。“乍壹看,用壹個遙遠而寧靜的固定長鏡頭拍攝的《媽媽和七天》,會很快被歸類為壹部家喻戶曉的中國農村編年史電影。但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很快就會被遺忘,因為這部電影的表達方式是出於對純粹和極簡主義的追求,絕不是諂媚和做作...它的敘事手法會讓我們想起侯孝賢早期的編年史作品,故事在某個時間段展開,死亡作為時間線的縫隙被抓住,核心是對周圍環境的冷漠。”

1.5萬保單抵押貸款及回花獎金。

這部電影的誕生,不僅是對自身創傷經歷的精神層面的挖掘難,更是壹部電影的制作難。

在向媒體介紹這部電影時,平遙的選片人吳覺仁說,“它始於壹份保單。”李冬梅決定拍《媽媽》後,就變得“急”了。雖然有朋友建議她去壹些風險投資慢慢找錢,但對她來說必須馬上做。“寫劇本積累了很多力量和情感。如果我不馬上去做,我怕以後這件事就不做了。”李冬梅從大學開始,壹口氣拍了九部短片。短片的準備時間往往需要半年,而《媽媽》的準備期只有三個月。“我告訴我的朋友,這就像談壹場網戀。不露面,可能壹會兒就沒力氣了,就黃了。”

於是她抵押了思美的保單,拿到了15.5萬元的保險。從開始寫《媽媽》開始,李冬梅就把全部精力投入到純粹的創作中。早前她做了壹些生意,接手了壹些工作,有積蓄維持壹段時間的創作。“生活相當舒適,我也相當自信。”李冬梅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掙錢讀書,知道有了積蓄可以更安心的創作,也知道可以選擇專註和純粹而不被卷入物質焦慮。

平遙拿了獎金,李冬梅說:“太好了,有錢就把花還了。”問及她的經濟狀況,她也很坦白。“依次花錢,借錢,小額貸款。每個月都要看這個月的最低還款額。”《媽媽》是她最想拍的電影。面對這個,它不僅僅是壹部電影,而是她生活的壹部分。她必須忠於自己的感情,沒有“市場前景”的選擇。不融資可能是保持純粹最簡單的方法。

李冬梅在平遙電影節

《媽媽和七天》是去年平遙電影節上壹個特殊的存在。除了是“飛木榮譽”大獎的得主,它首先遇到了退款,放映次數換成了某種暗號“潛龍B”,並在放映過程中創下了“離場人數最多”的傳奇。而留下來的人,則會被影片無聲而壯烈的結局牢牢釘在座位上,浸透著壹種從戰鬥中回來的深沈而悲憫的氣息,回想起那些曾經“昏昏欲睡”的日常生活,包含著怎樣的珍貴與殘酷。

電影導演程青松在首映後抱著李冬梅哭了。“對於那個年紀的女人來說,這樣的舉動讓我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我很感動。”李冬梅說。還有沒買到票的觀眾,在電影宮外等著,還想見導演。“我和很多觀眾談過。我想我這輩子沒和這麽多人說過話。他們每個人都那麽真誠。很多人告訴我,他們在這部電影裏看到了自己,看到了他們生活中的痛苦經歷。”

在談到電影收獲的反饋時,李冬梅說,如果可以的話,請幫我在文章中再次感謝他們。他們喜歡這部電影,我覺得每個人都是壹個“費穆榮譽”。有的粉絲拿著筆記本或者票根去找李冬梅要簽名,有的人會希望她再寫壹句,李冬梅會告訴他們,“勇敢壹點。”

“這是我拍這部電影最大的收獲。如果妳認為壹件事對妳很重要,那就去做。整個拍攝過程給我很大的力量感。感覺以前的自己很漂泊,很無助,生活失控。但是這次拍戲之後,我開始覺得自己也有力量去做壹些在別人看來可能很難做到的事情。”李冬梅說。

采訪李冬梅的那天,是平遙的深夜。我們躲在電影宮采訪室的“小山洞”裏。我們在黑暗中交談,沒有找到開關,我們能看到她眼中的光芒。就像她說的,有壹個12歲的女孩留在她身體裏,沒能長大,所以真誠,敏銳,天真。下面有壹些對話,關於電影,關於李冬梅,或者是關於壹些說不出的痛。

李冬梅在《媽媽和七天》片場。

會話

論文:電影裏,妳跟妳爸爸說“妳要像兒子壹樣孝順他”。妳和妳父親的關系怎麽了?那個時候,妳應該還不能清楚地明白妳所面臨的悲劇的根源。妳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有壹些自省或者批判的意識的?

李冬梅:我不討厭我父親,但我對自己壹直有壹種負罪感。這種負罪感壹直讓我成為壹個很難快樂起來的人,也確實對我影響很大。但是我想如果我足夠成熟,我是絕對不會批評我父親的。

我可以批評這樣的思想,但不能批評我的親人。因為我爸有他的認知局限,我爺爺有他的認知局限,我媽因為深愛我爸而聽天由命。妳不能批評這些人。壹旦批評,妳只針對壹個概念。

其實我能理解父親。他有自己的苦處。他本人就是傳記作家。他是我祖父那代人中唯壹的男人。他們壹生也生活在比較焦慮中,都是同樣的受害者。我真的能理解他們的難處。而且在那種環境下,我不能說我媽沒有反抗。她沒有意識和力量。

報紙:這部電影獲獎了。爸爸的反應是什麽?

李冬梅:我爸其實是擔心我拿這部電影批評他,所以他還沒看過這部電影。他其實不想讓我拍這個片段。但是我在微信上告訴他我中獎了,他給了我壹個“贊”,壹個草莓熊給了我壹個大拇指。(他用表情包示意。)

論文:《媽媽》這部電影是壹個非常個人化的記憶,妳的個人經歷幾乎是這部電影最重要、最有力的部分。但之後作為導演,剝離這種生活經歷,這種創作方式還能繼續和復制嗎?

李冬梅:的確這部電影是靠著這種親身經歷和直覺創作出來的,但我相信也有很多人經歷過同樣的事情,但為什麽沒有選擇拍電影呢?我覺得內容不是最重要的。這個內容是我生活中的經歷,但表現形式是我的創造者創造的節奏和結構。我給妳看的東西和我什麽時候給妳看是我作為導演工作的壹部分。

如果只是講內容,這部片子的內容5分鐘就能講完。為什麽我講了兩個小時13分鐘?那是我的作品。當然,這其實是我人生經歷中的壹個原點,所以我覺得我並不是很擔心自己以後的去向。這個出身與我息息相關,但不是我人生經歷的翻版。我也相信《媽媽和七天》這部電影看起來是在說那七天的生活,感情看起來很個人化,但我相信它表達的不僅僅是個人的小事,最終要形成的東西壹定高於此。

《媽媽和七天》劇照

論文:當妳說到“起源”時,妳能告訴我它對妳後來產生了什麽樣的影響嗎?

李冬梅:我從小到大真的是壹個很沒有安全感的孩子。我記得對我影響很大的兩件事,我對這個世界的信任徹底崩塌了。壹個是我媽去世,前幾天壹起吃飯,突然放學回家沒了她;另壹個是四川地震。這時候才發現,看起來那麽堅實的土地,其實是那麽脆弱。這就造成了我性格中憂郁的背景。這種顏色可能會逐漸平復,褪色,但不會消失。

論文:重現這樣的經歷是殘酷的還是有益的?

李冬梅:我覺得都是。拍攝過程中,我又回到了那個地方,想找出當時的時間和當時的感受。我很害怕。其實拍攝的時候我很少呆在顯示器旁邊。拍電影之前,我給了自己壹個期待。也許拍完這部電影,我對母親的思念會少壹些。其實有些情緒確實得到了壹些緩解,但我懷念的已經是背景色了。也許長大後,我不會說今天想媽媽了,但我可能會時時刻刻下意識地覺得,如果我能再叫壹次媽媽,我會羨慕所有有媽媽的孩子。

《媽媽和七天》劇照

校對: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