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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出了農門,卻跳不出命運

跳出了農門,卻跳不出命運

文/劉獻洛

公號:文藝小天地

讀路遙的《人生》時,我看到過壹段話“人生的道路雖然漫長,但緊要處常常只有幾步,特別是當人年輕的時候”。

人生就是矛盾與選擇的綜合體,尤其是當妳處於人生低谷的時候,總會不自覺地懷疑年輕時的選擇是否正確。

曾經多麽的渴望跳出農門,走向城市。然而,

當我在城市裏摸爬滾打、身心俱疲的時候;當我站在陌生的街道、面對滾滾車流的時候;當我遭遇了挫折和打擊、對人生產生了懷疑的時候;當我覺得自己與城市格格不入、找不到歸宿的時候……我總是在懷疑當初的路是否選擇錯了。

“融不進的城市,回不去的故鄉。”這句話已經被人咀嚼過無數遍了,但卻很真實。

當初我去省城上學的時候,把戶口遷到了學校,然而畢業後,卻沒有找到正兒八經的工作,也沒地方接收我的戶口,於是我不得不遷回原籍,可這壹進壹出,我卻成了非農業戶口,成了壹名永遠失去土地的農民工。我雖然跳出了農門,卻沒能跳出命運。

我常常想,當初牛東院老師已經幫我報了文科類考生,我卻執意要報外語類考生,因為回老家收麥子,沒有接到任何通知而錯過了去西安外國語學院英語口語面試的機會,從而上了壹所不入流的大學。對我來說,這始終壹種遺憾!

如果不是自己的執拗,像幾個朋友壹樣上壹所師範專科學校,如今也是壹名人民教師,在老家某所學校教書育人,有固定的工資,有兩個長長的假期,離家又近,還能照顧年邁的老父親,豈不兩全其美?其實這也是父親所期望的。

如果我當初我選擇再復讀壹年,上壹所好壹點的本科學校,我的人生會不會是另壹番模樣?

可是人生沒有彩排,每壹天都是現場直播,無法剪輯,也不可重拍。

那壹年,面臨畢業季,我卻對即將步入的社會充滿了恐懼,因為名牌大學畢業生已經遍地開花了,我有什麽資本與他們競爭呢?於是,我便將自己封閉在宿舍,沈浸於文學的虛幻世界中,因而錯過了學校的招聘會。

最終因為學校要清宿舍,我才依依不舍地離開了學校這個舒適的象牙塔。

我賣掉了所有能賣的東西,壹個人扛著鋪蓋卷,拎著大包小包,擠上了學校門口開往市區裏的公交車。司機嫌棄我帶的東西太多,占地面積過大,要求我多買壹張車票。我自知理虧,也沒與他爭執,便多投了兩塊錢。

車到終點站後,我又吃力地扛著所有東西往前緩慢地挪著,路上的行人都向我投來異樣的目光。

我沿著繁華的街道漫無目的地走著,突然看到壹個鋪面門前的玻璃門上張貼著招聘啟事,再壹看公司名稱是“正泰集團西北銷售中心”。

“正泰集團”,這四個字於我並不陌生,在學校的時候,我經常在圖書館看壹些企業管理的書籍和財經雜誌,早就知道了正泰集團和它的創始人南存輝的故事。

正泰從溫州柳市鎮壹個小作坊成長為今日壹家聞名遐邇的大企業,南存輝也從昔日壹個走街串巷的小補鞋匠成為壹家身價過億的大企業家。這需要承受多大的壓力和付出多大的代價?我難以想象!

南存輝的創業成功故事對年輕人何嘗不是壹種激勵!

我便在心裏告訴自己:壹定要振作,壹定要拼搏。“三思再舉步,百折不回頭”。向南存輝學習。無論現實多麽殘酷,我都不能輕易放棄。

於是我放下行李,怯怯的走進去問了壹下,壹位吳姓大姐便帶我到後面市場辦公室去應聘。

接待我的是林經理,他個兒有壹米八九,皮膚白皙,留著板寸發型,頭發烏黑濃密,眼睛炯炯有神,待人很和藹,說話慢條斯理。

我做了壹番自我介紹之後,他就大概說明了壹下工作內容,需要熟識各種低壓電器,然後對照顧客的購物清單去倉庫配貨,工作雖然簡單,但需要能吃苦。說完之後,他上下打量了我壹番,讓我自己做決定。他似乎覺得我壹個剛剛畢業的大學生是不屑於做這種簡單的體力工作的。

人常說,第壹份工作很重要,往往決定著妳的未來,所以壹定要慎重擇業。可我當時感覺形勢已經把自己逼到了壹個別無選擇的境地。我沒有高學歷,也沒有什麽家庭背景。於是就壹口答應了,並連忙說“我來自農村,從小就很能吃苦。”

林經理笑著說“好,那妳明天來上班。”

於是,我跟前臺打了壹聲招呼,先把隨身攜帶的行李暫時寄存在倉庫,只帶著鋪蓋卷離開了。

我漫無目的地乘著公交車來到西萬路附近壹個城中村,四處打聽著租房信息,很快便有了著落。當晚,我就租到了壹個樓頂的小單間,面積大概十平米左右,屋內陳設極其簡陋,僅有壹張破舊不堪的單人床和壹張落滿灰塵的桌子。

房東老太太提醒我自己去買壹把鎖,買個熱水壺,附近有打熱水的地方,兩毛錢壹壺。

到了買鎖的地方,店老板取出大小不壹、各個類型的鎖供我選擇,我壹時無法定奪。他說“鎖這東西,只能防得住君子,卻防不住小人。看妳需要住多久?”受了他的啟發,我又想著這份工作估計也不會幹得太久,先騎驢找馬吧!於是,我毫不猶豫地選了壹把最小的鎖。這也讓我想起了木心先生的詩“妳鎖了,人家就懂了。”

我人生中的第壹份工作就這樣糊稀裏糊塗地開始了。

我想著第壹份工作嘛,壹定要勤奮、努力,讓老板知道我是壹個好員工,所以我每天都起得很早,爭取第壹個到公司,最後壹個離開公司。工作上積極主動,掃地、換水等活也搶著幹。帶我的陳師傅便私下裏勸告我“人生就是壹個過程,妳要享受這個過程,凡事急不得,急則生變。慢慢來,壹切都會水到渠成。壹開始,誰都不會,也都是從零開始,當妳學會做壹件事的時候,妳就不會那麽狂熱和急切了。”

得到了陳師傅的殷切關照之後,我便把他當成“親人”壹樣看待。我請他吃早餐、午餐,幫他倒水、買煙,他也很樂意教我這個勤快的徒弟。

很快地,我便熟悉了各種低壓電器的型號和功用,也能獨立為客戶配貨了。我才體會到陳師傅說的話是多麽的真實。如果凡事妳都搶著幹,別人沒活幹,閑著又覺得不自在,領導看到了還以為他們偷懶。而且,別的同事會以為妳喜歡出風頭,俗話說“槍打出頭鳥”,就是這個道理。時間久了,我也學的靈活、乖巧了。

第壹個月發工資後,那種喜悅之情自不必說。我除了寄錢回家後,便為自己買了人生中第壹部手機“奧克斯”。陳師傅笑著說“奧克斯是空調品牌,做的手機能好到哪裏去?不過妳買的款式蠻好看的,有亮點!”

第二個月發工資後,我想著平時下班後比較無聊,便為自己買了壹臺迷妳小電視。陳師傅戲謔說“哎呀,大學生不錯嘛,壹個月買壹個小家電。”

我也驚奇地發現,人們都喜歡對他人的所作所為評頭論足,不管好事壞事,都能拿來作為茶余飯後的談資。

第三個月發工資後,我去賽格電腦城買了壹臺當時比較流行的紐曼MP4。

吃吃喝喝、玩玩逛逛,幾個月下來,才發現並沒有存到多少錢。於是,我懸崖勒馬,不再買各種各樣“費錢”的物件了,只光顧巷子裏那個舊書攤。

之後,我發現公司倉庫有壹新壹舊兩輛自行車。我看到有的老員工下班後便隨意把自行車騎回家了,於是我也有樣學樣騎了幾次。沒想到卻被領導說了壹頓。領導嫌我沒有打招呼就私自使用那輛新的輕便自行車。

陳師傅提醒我說“妳怎麽沒眼色呢?他們幾個在公司裏幹了多久了,妳才幹了幾天?不能太隨意!妳真要使用,妳可以去跟林經理申請騎那輛舊車,他保準同意!”

為了省下每日交通費,我便硬著頭皮向公司林經理借車,沒想到林經理很爽快的答應了。他笑著說“使用權歸妳,所有權歸公司”,我也笑著回應。

那時候,我早餐吃巷子裏的鍋盔、煎餅、豆漿、紅豆稀飯,抑或跟陳師傅壹起去公司附近吃壹碗肉丸胡辣湯。中午吃壹份市場裏的快餐,或者到外邊吃壹碗油潑扯面、刀削面、西紅柿雞蛋面、餃子等,下班後去城中村裏的小飯館吃碗楊淩蘸水面或者燴麻食等,再去網吧看看電影、寫寫博客。日子過得百無聊賴,但也感覺挺滋潤。

愛上壹座城市,或因人,或因物,或因景,或因美食。而我卻是因為愛上了那種舒適、慵懶的感覺。

時間如白駒過隙,不知不覺已是深冬。在壹個大雪紛飛的早晨,我起床晚了,於是沒顧得上吃早餐,用冷水抹了壹把臉,便騎車急急忙忙地趕向公司。

由於我們公司在馬路左邊,我經過十字路口時,便提前騎車從馬路右邊繞到了左邊。經過壹個公交站臺的時候,突然壹個中年婦女壹轉身,從站臺上走了下來,恰好與我的自行車來個親密接觸,不知道傷著沒傷著,只見她就勢長長的躺在了地上。

旁邊等公交車的壹幫人發現出了事故,也都紛紛站出來行俠仗義了。他們壹下子將我圍了個水泄不通,還有人緊緊地抓住我的自行車把手,生怕我跑了似的。

我神情慌亂說,“是我的錯,我會主動承擔的,不會跑的。”可是沒人聽我說話,只是壹味的指責我。我就像壹只被團團圍住的老鼠,驚恐地張望著那壹張張猙獰的面目,任他們發泄著對“惡行”的憤怒。

緊接著,那中年女子躺在地上打了個電話,似乎是在搬救兵。不大壹會兒,來了壹高壹矮兩個中年男子。高個子聲稱是女子的哥哥。他對我推推搡搡,並讓我跟他們走壹趟,矮個子也不甘示弱,他強行推走了我的自行車。

隨後,他們將我帶到小區四樓壹個小房間裏,並對我拳打腳踢,嗓門大的恨不得吃了我。問我怎麽解決?去醫院檢查?還是賠錢?賠多少錢?有多少錢都拿出來?

面對兩個人高馬大的壯漢,我嚇蒙了。支支吾吾半天才輕聲地說,“我沒帶錢,要不我去公司同事那裏借錢給妳。”

他們以為我耍滑頭,想趁機跑掉。便厲聲喝道“妳們公司在哪兒?別在這跟我玩心眼!信不信我弄死妳!”

我輕聲說“我沒有玩心眼,我們公司就在前面的電子市場裏。”

他們怕我跑了,就陪我壹同前往。剛到公司門口,我就看到了李哥。我連忙大聲呼喊“李哥,我不小心撞到了人,他們便打我。要讓我賠錢。”

李哥是個人高馬大的硬漢子,他上前壹步,臉色壹鐵,“妳們想幹嘛?出事了好好說不行嗎?打人幹嘛?還有沒有王法?”

那人壹看有人為我撐腰了,便為自己辯解道“我沒有打他呀?”

李哥仍不甘示弱道“我明明看見妳對他推推搡搡的!”

後來林經理、劉經理、錢經理及壹眾同事聽到了外面的嘈雜聲,也都出來為我助陣,他們倆壹看我們人多勢眾,就立馬掏出手機報了警。

警察來了之後,我們公司黃老板也出面了,我們所有人都壹起來到市場辦公室,向警察做了筆錄。

後來在公司領導們的幫助下,在警察的調解下,那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首先逆行撞人是我的不對,但是人也沒有明顯的不適。其次把我叫到小房間拳打腳踢是他們的不對,所以也就扯平了。公司領導當著警察的面問我身上哪兒痛,我壹下子明白了他們的意思,於是就指著頭、胸口、腹部。

我偷偷瞄了壹眼,看見高個子氣得臉色通紅。他們本來想趁機訛我壹把,沒想到卻壹毛錢也沒撈到。只把我的舊自行車拿走了。

自那以後,我又沒了自行車,只能乘公交車上下班了。

我是壹個多愁善感的人,閑下來的時候,就喜歡胡思亂想。有時候不喜歡孤獨,卻又害怕與壹群人相處。

“人常說,孤單是壹個人的狂歡,狂歡是壹群人的孤單”。壹個人的時候,我可以什麽都想,我可以什麽都不想,吃喝玩樂隨心所欲。但有時,卻急切地想與人交流,本來想好好要說什麽,壹見面卻什麽都說不出口了。

然而,壹旦把想說的話付諸筆端,卻總會洋洋灑灑寫壹大篇。也就是從那時起,我養成了寫隨筆、記日記的習慣。

當我在忙忙碌碌的工作中迷失自我的時候,我便開始思考古希臘著名哲學家蘇格拉底說的那句話“認識妳自己”!

當我不知道為什麽而活的時候,我想到了羅素說過的那段話“三種單純然而極其強烈的激情支配著我的壹生,那就是對於愛情的渴望,對於知識的追求,以及對於人類苦難痛徹肺腑的憐憫。”從此,我便把羅素的話當成了我人生的座右銘。

我覺得人生在世,說長幾十載春秋,說短壹瞬間而已。我敢說沒有幾個人能清楚的說出自己是誰?將要去往何處?自己這壹生到底為何而走這壹遭?自己和周圍人及物的關系是什麽等等這些哲學性的問題。

認識自己談何容易?人往往自高自大,閉目塞聽,好為人師,對不懂的事情恥於下問,對擁有的事情毫不珍惜,對真正重要的人和事物采取選擇性忽視,寬以律己,嚴以待人,而汲汲於蠅營狗茍,仰望於權貴,匍匐於金錢和名利,很多人活到最後不但忘了初心,更忘了自己是誰!

很多時候,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然而,不是真正體己的人,不是殷切希望妳好的人,誰又會冒著得罪妳的風險去說妳呢?所以,有時得遇名師或者貴人也很重要!

“人啊,天地之精華,萬物之靈長”,但卻是滄海之壹粟,宇宙之微塵。即便沒有雷鋒的“以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的為人民服務中去”的大公無私精神,沒有奧斯特洛夫斯基“為人類的解放而鬥爭”之大無畏的犧牲精神,也應該自強自立,不虛度光陰,不損人利己,行得正,走得直,仰對得起天,俯對得起地,捫心自問對得起良心!做壹個有責任有擔當的人!

要知道,人在世上,不只是為自己而活的,妳的生命也不純粹是妳自己的,妳應該珍愛自己及他人的生命,學習怎樣去平衡生活和工作以及各方面的關系。

那壹年元旦,我在博客裏寫下了壹段《歲末感言》:

秋去冬來,時光荏苒;悲歡離合,俱成往事。

回首前塵,歷歷在目;展望未來,躊躇滿誌。

得失由心,圍城作祟;滄桑人世,高歌猛進。

當今社會,日新月異;誰人壯國,在我同誌。

如今看來,當時真的是年輕氣盛,空懷壹腔熱血,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啊!

那壹年年底,天極冷,連續多日,下著鵝毛大雪,地上積了厚厚的壹層,踩上去咯吱咯吱響。

在壹個大雪紛飛的傍晚,公司在“國力仁和川菜”大酒店舉行了年會聚餐,除了我們公司的人員之外,也來了很多辦事處的陌生面孔。

我們那壹桌喝酒的沒幾個,只有陳師傅、李哥和我喝酒,其他人都選擇喝可樂。壹開始,我便跟陳師傅碰了兩杯啤酒。

人事主管陳姐講完話後,她便示意大家開始用餐了。

陳師傅竟然趁我沒註意給我倒了壹大杯白酒,我感激他的幫助,便沒有推辭。推杯換盞間,我竟中了司機王哥的“奸計”,壹大杯白酒被我壹飲而盡,頓覺天昏地暗。

這時,吳哥喊我過去與他喝兩杯,我當然要給面子了。他給我倒了壹大杯紅酒,我又來了個“壹口悶”,當時感覺有點飄了。

迷迷糊糊中,我看到壹桌子的美味佳肴,看著別人都面帶笑容地夾著菜往嘴裏送,我雖然饑腸轆轆,卻再吃不到嘴裏了,因為當時雙手連筷子都抓不住了。但實在太餓了,於是便上手抓了,相當失態。

看情況不妙,葉總不得不讓司機王哥開車把我送了回去。同去的還有同事小宋,他怕我壹個人出事,就壹直留在我身邊照看我,直到夜裏兩點多,待我完全酒醒了他才走。

淩晨三點多,陳師傅給我打電話,說要請我去按摩。

我說太晚了,雪又下得那麽厚,頭疼的厲害。

他堅持要我去,說我年紀不小了,該出來“見見世面”了。

我隱約感覺到,他的言外之意,便婉言謝絕了。

後來,我才意識到,在聚會上那樣狂喝猛飲的深層原因:自己剛剛大學畢業,空有壹番抱負,卻得不到領導的重用。也看不到未來前景,還幾次三番遭到領導的誤會。所以,趁著公司年會聚餐,我壹時興起,壹大杯紅酒,壹大杯白酒,壹大杯啤酒,三杯酒下肚,我當場趴下了。

“飲酒不醉最為高”。小酌怡情,酒可以喝,但要適度。人都說,空肚喝酒容易醉,我算是親身經歷了。

可想而知,年後我就辭職了,因為我覺得壹沒前途,二沒面子。

在正泰的大半年,我的生活幾乎是壹成不變的。每天按部就班的工作、壹個人看書、聽歌、閑逛、上網寫博客、看電影,再去城中村的小飯館吃頓油潑面或者餃子,自我感覺還不錯,但總覺得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於是,那壹年春節過後,我毫不猶豫地辭職去了上海,追尋我那不置可否的夢想!

決定去上海,源於我上大學做兼職的時候與壹位外校大學生的談話。

那壹年寒假,我在外面勤工儉學的時候,遇見了壹個來自江西的小夥子,談及夢想,他滔滔不絕地說了壹番大話,讓我記憶深刻。

他說“人壹定要有夢想,要敢想敢幹,不要怕,也不要後悔。要想活出個人樣,就要往大城市走,最好去闖蕩上海灘,面對滾滾的黃浦江,妳就能聞到十裏洋場的腥風血雨。面對日新月異的陸家嘴金融貿易區,妳更能嗅到壹股味道……”

他詭異的壹笑,賣了個關子。

我好奇地問“什麽味道?”

他猙獰的表情讓人害怕,然後冷冷地說“壹股金錢的味道。說不定還能娶個富豪千金!人生就達到了巔峰!”

我對之嗤之以鼻道“人還是要老老實實,壹步壹個腳印,想那些不切實際的東西有啥用?”

他笑著說“妳不懂,就妳那樣的思想,想要出人頭地,難如登天!”

我壹陣沈默。

但是他說的“去大城市闖蕩才有更多機會”的話,我卻聽進去了。

三月的上海,春寒料峭,舉目無親的我走在繁華的大街上,面對著城市的車水馬龍、高樓大廈,我感到壹陣茫然。

突然想起朋友黎雷在這邊,於是,我不由自主的撥了他的電話,他爽快的答應了,說可以在他那暫住壹陣子,直到我找到工作為止。

那壹段時間,黎雷對我格外的照顧,每天幫我買早餐,晚上幫我做晚飯,雖然我只能打地鋪,但是也很知足、很感激了。

我每天壹大早起床,吃過早飯後,就坐上公交車去市中心漫無目的地找工作。

然而,由於我工作經驗不足,也沒什麽特長,更不知道如何才能找份好工作。壹個禮拜快過去了,還是毫無頭緒。

我便去報刊亭買了壹份招聘報,坐在路邊,仔細地搜尋著。餓了買個饅頭啃啃,渴了買瓶礦泉水喝喝,下雨了就站在高架橋下面避避雨……

突然,我眼前壹亮,“低門檻,高收入,有無經驗均可,可培訓上崗。”這不就是我想要的工作嘛?

於是,經過多番打聽,輾轉幾趟公交車,來到了漕溪北路的壹棟寫字樓。

壹進門,我就感到有點疑惑,屋內空間很大,但是只有兩張桌子,四個招聘人員和幾個前來應聘的。

看見我進門,壹個人就招呼我坐下,先填張表格,然後讓我交兩百塊錢。

我猶豫了壹下,但是覺得馬上就有工作了,反正錢也不多,就交了。

隨後,他們給了我壹個紙條,囑咐我按照紙條上的地址去某公司報到。

我又輾轉幾趟去了博源大廈十二樓去報到,敲開門後,我就看見小小的屋子擠滿了人,根本沒有立足之地。我說明來意後,他們又讓我交六百元的服裝費,我此時口袋裏沒有這麽多錢,於是想溜之大吉。誰知,兩個彪形大漢,就立馬要拖我進去,我嚇得撒開腿就跑。

此時,我才意識到自己中了“連環套”,我打電話告訴黎雷。他建議我報警。

警察來了後,做了筆錄,並帶我去那棟寫字樓去察看,可是早已人去樓空,只剩下了兩張桌子。

就在到上海的第六天,當我筋疲力盡,快要放棄的時候,事情突然有了轉機。

我無意間走到了長寧區壹家音像店,看到門口豎著壹塊牌子,上面寫著招聘啟事。

我走進去,漫不經心的翻看著架子上的DVD碟片,但是心裏卻想著找工作的事情。

這時壹位高個、微胖的中年男子走過來向我介紹道,哪些是新上市的電影和歌碟,哪些是經典的電影,我輕聲的問“妳們這裏還招人嗎?”

他說“嗯,妳以前做過這壹行業嗎?”

我說,“我沒做過,但是我很喜歡音樂和電影,我可以學習。”

後來,他跟我聊了很多,說他來自安徽,在上海奮鬥了十年,才有了這家音像店,而且買了房。年輕人只要肯吃苦,都能闖出壹番天地。

他最終同意我第二天早上來上班,工資壹個月八百元,管吃管住。

我心中壹陣竊喜,工作和吃住問題壹下子都解決了,我也不用再去叨擾黎雷了。

第二天壹大早,我就被著行李,在那家音像店門口等著。片刻之後,老板騎著電動車來了,他開了卷閘門之後,挪出大音響,開了音樂之後,便向我講起了有關電影、音樂以及其它音像制品的內容及價格,還有如何與人討價還價等等。

剛開始,由於我性格木訥,不善言辭,不會做生意,所以很不受待見。每次來了客人,其他兩位同事都爭著搶著去接待,然後極力說服他們辦壹張會員卡,然後便可以無限期的租碟片看,錢用完了可以選擇再充值,於是客戶就被套牢了。

我第壹次驚奇地發現,大城市做生意就是不壹樣,竟然可以這樣操作,怪不得短短幾年內,老板就可以在上海、昆山、老家市區各買壹套房。

老板租的房子是在輕軌橋旁邊的壹個“大雜院”裏,房屋簡陋,環境惡劣,電線電纜縱橫交錯,晾衣桿、自行車、電動車橫七豎八地擺放著,而且人員往來繁雜,都是來自全國各地在上海打工或做小買賣的人。

老板壹家四口住壹樓,室內有空調。我住樓頂的小閣樓,四周無窗,而且空間狹小,人根本站不直。

夏天,陽光曝曬,閣樓密閉,無法散熱。每到夜晚,我都熱得無法入睡,往往是汗流浹背,渾身濕透。冬天,濕冷濕冷的,凍得人渾身發抖。

如果老板家做飯時,我還能吃飽。如果他們懶得做飯,我就會得到五塊錢,自己去外面吃飯。五塊錢只能勉強吃壹碗河南拉面,還須自掏腰包加壹塊錢。為了還清上學時欠的錢,我壹度省吃儉用,所以也舍不得為自己加餐。

後來,在我的努力下,我學會了如何大方地向人兜售產品,如何與人拉近距離,如何與人討價還價……

由於我的老實負責,老板對我也格外的放心。

因為是壹家夫妻店,老板娘性格大大咧咧,是壹個嗜錢如命的人。老板是壹個寬容大度的人,有大智慧,但卻是“妻管嚴”。

然而,由於老板娘財迷心竅,壹進門就像“紀檢委書記”壹樣詢問老板去了哪些地方,渾身上下先搜壹遍,看有沒有藏私房錢?

記得以前看過壹個講座,裏面有壹句話“丈夫丈夫,壹丈以內是妳的夫。”然而老板娘卻犯了大忌。

終於,在老板娘的高壓政策下,老板經常跟壹些狐朋狗友在外面胡吃海喝,後來出軌了,找了壹個年輕溫柔的小三。

於是,他們的生意在那壹年也就結束了。可是,老板出軌被發現後,他們倆基本上沒人管生意了。

進貨要錢,房租電費要錢,工商管理要交稅……

就在老板為三萬三千元的房租費愁得焦頭爛額的時候,我主動提出,將自己所有的積蓄拿出來,解他們的燃眉之急,老板很驚訝,也很感激我。

當時,店裏的生意越來越清淡,經常入不敷出。我的工資也被拖欠了三個月。我知道,他們正處在敏感期、困難期,所以就沒有催。

就那樣,壹直拖到了年底。工資和借款始終不還給我,於是,我急了,我哭訴……可是都無濟於事。

後來在C大姐的鼓勵下,我買了壹張回老家的火車票,然後去逼他們還錢。

想到我辛辛苦苦幾年攢下來的錢,還有幾個月工資打了水漂,我的眼淚就止不住的往下流。

(後來,在音像店生意倒閉之前,老板與人合夥開了壹家餐館,所以之前的宿舍就讓給了餐館的服務員。而他們壹家人卻搬到了壹棟高樓上。)

為了要回屬於我的錢,在買到回老家的火車票以後,我也就罷工了,就每天跟他們耗著。

站在十幾層的高樓窗戶邊,我威脅他們“再不給錢讓我回家,我就跳下去,死給妳們看!”

最終,在我上火車前的壹個小時,我拿到了所有的欠款。

我雖然跳出了農門,卻沒能跳出命運。我雖然是非農業戶口,但卻無法在城市裏安身落戶。我雖然身在城市,卻活得狼狽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