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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黑”保安公司的黑色45天

我是受害者,還是黑惡勢力的幫兇,這無關緊要。這種社會毒瘤還得從根部切除,才能還世人太平盛世。

自幼出生寒門,父母憋著肚子供我上的大學。上大學後,就千方百計的想著掙錢,攢生活費。作為大山走出來的孩子,天生靦腆,又沒有什麽能掙錢的特長,在大學裏面只能到處找壹些端盤子、發傳單、寒暑假流水線等工作。在太原市,像這種工作也是非常難找,平常別人玩耍,我就細心尋找,尋尋覓覓,有壹點希望賺錢的工作統統考慮。

大二暑假放假,假日有50天左右,尋思找個電子廠掙幾千快錢,大三的時候生活稍微也能過得輕松壹點,瀟灑壹點。太原只有富士康可以提供給大量學生工作且壹個月有2000元到3000元工資。富士康是壹家全國知名的代工企業,全國員工上百萬。富士康員工大部分都是流水線個人,不需要任何技術,但是上班時間長,工作就像機器人壹樣做著壹些機械性無聊無趣的工作。所以公司的員工流動性很大,特別是在夏天,太原富士康入職的員工最多達3000多人,當天離職的也有2000多人。

太原富士康員工保持在7到8萬人,如此龐大的人流加上公司非常高的流動性,造就了太原富士康門口車水馬龍,三教九流的人數不勝數。富士康沒來之前,這裏就是壹個荒蕪的小村,叫東廟。富士康在太原壹***有9個大門,富士康招聘普工,壹般是通過中介招,中介招夠上百人,再統壹由中介帶著統壹入廠。暑假,去富士康找工作的學生多,中介坐地起價,平常招人經常還要給每個員工反幾百塊錢。暑假時候,在人員充足的時候,富士康就會不招學生工。在南二門,南三門,南四門聚集著大量的中介,常年給富士康招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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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學校經過2個小時,直接坐公交車到了富士康南三門。南三門口,人很多,有幾十位中介在壹個木板上寫著招工,內容大致為:

太原富士康長期大量招收技術工,每月工資4000-5000,管吃管住,只需56元體檢費,不收取其他任何費用。

壹路走過,到處有人問,要不要進富士康。附近的飯店,小賣鋪,旅店也基本有富士康招人的木頭牌子。中介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太多的選擇,不知道應該選擇誰。猶豫了壹會,徘徊了壹會,問壹個20多歲的卷毛小夥子,進去富士康只要56元體檢費就可以了嗎,他說可以。他讓我把身份證放他那兒,明天八點在原地集合。我看了周圍,有不少大學生都把身份證放他那兒了,我猶豫了壹下,還是把身份證放他那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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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附近復印了明天需要的身份證。第二天,早8:00到了指定位置,等到8:30帶隊的中介才過來。這個中介拿著我們放他那兒的身份證壹壹點名,點完 名,就讓我們上壹輛大巴,說要去北二門進廠。我們上車,中介在車上要每個人收10塊的車費,大家都很不情願,但錢也不多,大家都交了。不到5分鐘,大巴車就到了北二門。中介說,富士康現在不收暑期工了,要進去要交150元,他們可以通過內部關系把我們送入富士康 。中介帶領的壹幫學生工吵成了壹團,懷疑,猶豫,不能抉擇。可能是太需要這份工作了,陸續有人交錢了,總***40多人,差不多有20多人交錢後,我也控制不住,也交錢了,最後交錢的有35人。

中介讓我們等壹會了,我們在北二門焦急的等著,富士康我們壹點都不了解。壹切都是未知了,作為學生,我們都很怕被騙了。到10:30,例外壹個胖中介告訴我們富士康招滿人了,錢不能退了。下面吵成壹團,都以為被騙了。中介告訴我們有個啤酒廠也在招人,工資和富士康差不多。讓我們做大巴去啤酒廠,35個人不情願的上了大巴。 7月燥熱的天氣充滿了迷茫,我們都在想該不該相信這個中介,但我們都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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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半小時我們就到啤酒廠,胖中介檔在車門口,問我們壹個人要35元車費。膽子大的爭執了幾句,最終35人還是乖乖把錢給給了中介。 此時,我心裏很慌,壹路交這麽多錢,還要交嗎,這些陌生的中介介紹的啤酒廠工作靠譜嗎。找個流水線工作怎麽這麽難呢。天氣還是如此悶熱,內心還是如此仿徨。 壹定要到啤酒廠,身上零花錢不多了。胖子中介進啤酒廠交涉了,讓我們在門口等待。半個小時後,中介出來了,告訴我們啤酒廠最近不招人了。我們心情差到了極點。幾個學生直接不幹了,吵著要退錢。中介說錢退不了,還有壹個保安公司招人,工資1500元,很輕松。最後,我和16個學生選擇到保安公司,其他學生要退錢離開。他們是否退了錢,我不得而知。我們17個人坐車幾輛出租車去了那家保安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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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車從啤酒廠門口出發,走了好久。不知道駛向何方,也不知道保安公司是什麽玩意,心理充滿了擔憂。經過壹個小時,出租車到了壹個荒廢的小院裏面,院子裏面有十幾個間磚瓦房。壹到地方,中介就把我們叫到壹個小屋子裏面,告屋子裏面的小夥子說:“陳隊,人交給妳們了,我先走了”。這個小夥子20歲左右,身材高大,沒穿上衣,肚子上有壹條20厘米的刀疤,眼睛深沈。壹看就是闖社會的,未說話就讓人害怕。中介走了,把我們扔到壹個陌生的地方,心裏很慌張。陳隊讓我們在壹張紙上填寫基本信息,他聲音低沈而沙啞,完全和年齡不相符。他告訴我們壹月工資1500元,每次出勤有20的補助,平常很輕松。我們陸續問了壹些問題,感覺還可以。他讓我們把身份證放他那兒,說要去公安局註冊,有幾個人不願意。“不想幹,就趕快滾蛋!",陌生的地方沈寂的夜色被陳隊這句吐口而出的話打破了,出於本能出於畏懼,所有人都把身份證交給了陳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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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隊叫來壹個30多歲的人給我們找保安服。後來知道他叫陸峰。這個人把我們帶到放保安服的房子裏面,房子不到15平米,保安服,馬甲,保安帽子堆滿了房子,這些東西就地放著,衣服不是很幹凈,擺放還算整齊。我們壹人領到壹身迷彩服,壹個寫著“特勤”的馬甲和壹個鋼盔。這個裝備很想特警的裝備,看著很新奇。陸峰把我們帶到了壹個20平米的房子,裏面有五張上下床,床挨著床,房子裏面除了床就沒有什麽了,床上有被褥,還有各種大包小包。我們看見床上有別人的東西,問我們去那睡,陸峰讓我們隨便睡,說這些人都幹活去了。還讓我們趕緊睡,明天要早起。我找了壹個還算幹凈的床,如此差的環境也沒問有洗漱的地方,先躺下靜靜。今天好累,但心裏慌的厲害,就那半睡不醒的瞇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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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分鐘後門口集合,有任務!”,迷糊中,高亢而響亮的聲音把我們從睡夢中驚醒。穿完衣服,壹看表才6點鐘。時間緊張,也沒有沒有來得及想洗臉刷牙的事情,急匆匆把那套迷彩服,防彈馬甲(可能不是,看起來是武警的防彈馬甲),鋼盔穿戴上就去奔向了門口。壹出門口,大吃壹驚,近100人的保安穿戴整齊,前面站著個大胖子,後來知道他姓王,人們都叫他王隊。王隊大肚偏偏,衣服撩起到兩個奶子的地方,說起話來肚子壹動壹動的,眼睛裏沒有半分微笑,讓人感覺他在訓犯人。在這個院子了,所有保安兩排壹列***排四隊,應該是四個中隊。我是所於第二特勤中隊,具體怎麽分也沒了解。王隊說完了,就安排各個中隊去執行不同的任務。第二特勤中隊負責林涵溝的拆遷維安工作,就是去現場阻止行人進入拆遷區。在破舊的出租車聽著令人振奮的《我的好兄弟》,不修邊幅,不洗漱,感覺也無所謂。感覺車上的我們就是好兄弟,要去幹壹件大事,要去拯救天下。伴著興奮,伴著對未知的憧憬,壹路凱歌向前,昨天的懷疑,仿徨壹掃而過。

不到壹個小時,出租車開到了林涵溝,車窗向外看,外面壹片殘垣斷壁,成片成片的轉土堆旁兩三輛挖掘機在嘶吼著,在摧毀著。附近被拆遷的都是6層以下的居民樓。7點鐘,漫天的層土已經遮住了早晨的朝陽。所有保安下車後,被分配到拆遷區域不同的位置。拆遷區周圍,被隔離帶維了起來。這個地方人流量大,每個保安站到隔離帶內,阻止過往的行人進入隔離帶。壹個和我年紀差不多的小瘦子,把我安排在隔離帶的壹處,遞給我壹小塊面包,告訴我,壹定不要行人進入。就這樣像植物壹樣站著,溫度漸漸升高,吸入的塵土感覺越來越多,腳都站的抽筋了。看見旁邊同事的臉上,滿臉的汗珠上又沾滿了塵土,我安慰自己還好我不是壹輩子幹這個。站了兩個小時後,有人讓我們部分人蹲下休息會,其他人看著,輪流休息。還好我是第壹波休息的人,每人有壹瓶礦泉水,我拿到的水,在驕陽下已經發燙了。不過還好,我沒有渴死在這兒,保安公司也算人道,還有水。中午,隊長帶我們去壹個面館吃飯,每碗面7塊。今天的飯感覺很好吃,幾分鐘就吃完了。和我壹起吃飯的同事我都不認識。他們還在吃,我默默看手機,等著他們吃完下午重復同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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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林涵溝,重復的工作幹了四五天。淩晨壹點鐘,"5分鐘,門口集合",把我從睡夢中驚醒。穿戴整齊,所有保安沒有像往常門口集合,王隊長派人把所有保安隨機分到了不同的出租車。在出租車上,所有的人都睡眼朦朧。此時,感覺我們要去幹壹件不可告人的事情,非得在黑夜幹,甚至懷疑我們是黑社會,去尋仇。“趕快起來,下車”,出租車裏睡夢中的我們被司機叫醒。下車後,是布滿溝壑的街道,應該是政府要擴寬街道。黃色的燈光照在深深淺淺的溝壑中,滿是蒼桑。前面是十幾幢的6層居民樓,隊長派我們到所有樓房1層門口,把樓房和樓房的通道等可能有人出入的地方把守好,不允許任何人進入。雖然是夏天,淩晨還是很冷,我也不知道這是要幹什麽。突然幾個保安把壹對夫妻從樓房中攙扶出來。他們在嘶吼著“妳們這些畜生,合同還沒商量好就要要拆我的房子,沒門!”,丈夫正要掏出手機,隊長說“趕快把他手機搶了,不要讓他報警,房子拆了再給他”。還有壹些保安在樓房裏面往外面搬東西,另外壹個領導說,能拿動的就拿,拿不動的就不要管了,只要房子裏面沒有人就行。樓裏面陸續弄出幾個人,清理出壹些東西。王隊長讓我們撤出原來所在的位置,擋在挖掘機前面,不要讓清理出的人靠近。那幾個被清理出來的人站在壹旁,滿臉憤怒,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家和沒有來得及拿出來的財產摧毀在無情的挖掘機下。有個五十多歲的大叔,拿起了壹個水果刀要拼命,被幾個保安奪去了。五點左右,所有的樓房都拆遷完了。隊長讓我們去出租車上休息會,睡到六點,出租車又要去壹個地方做拆遷的維穩工作。當然,強拆這種事,在白天是不會發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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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天內,半夜強拆這事我遇見兩次,夜裏也有普通拆遷維穩的。經常白天黑夜壹直幹,最多就是在車上小憩會,找個地方找塊紙板在可以休息的時間地下躺會。床上睡會兒成為了壹種奢侈。大夏天的夜裏還是特別冷的,這種冷也可能和黑有關。壹起來的同事,有幾個要走,被保安公司的領導暴打了壹頓,說“說好是要幹到開學,就得幹到9月1日開學才能走”。保安公司押身份證不給。我膽小,從沒透露要走的意思。還僥幸的認為,都這麽辛苦了,索性堅持到最後拿點工資。公司還把我調到中鋁集團當了十幾天的保安。在中鋁,我們住甲方的宿舍。這應該是在保安公司最愜意的壹段時間,當門衛,簡單但也無聊。雖然有時候晚上也會被保安公司派遣到其他地方執勤,但相比其他地方還算好的。後來還有七八天在太原體育場執勤,晚上6點去體育場,晚上12點收工,吃完飯後,列隊在體育場走兩圈,這是甲方的要求。體育場很大,裏面是壹些乒乓球館,籃球館,還有大型飯店等。我們被分散到體育館周圍不同的地點,阻止人們亂停車。遇到脾氣不好的車主,我們攔不住,會被領導壹頓臭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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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壹天,白天正常值完勤後,淩晨壹兩點又被叫起來了。晚上我們壹行坐著出租車,我想著可能又要幹什麽大事了。下車後,是壹座低矮的土山,這應該是太原的郊區。壹個保安遞給我壹個滅火器,這個人看著像資歷老的保安,我沒見過。我跟著他,走在崎嶇的山路上,用微暗的手電筒照射在前面的路,不知要幹什麽。壹群保安,在荒山野嶺了,要幹什麽?壹切都是未知,我就像被趕的鴨子,只能跟著他們走。走著走著,走到前面有壹束亮光和壹些模糊的人影。我們也朝著那個方向走去,那是個老式窯洞,陳隊長和五六個保安在裏面。這個窯洞裏,壹床破舊的被褥在窯洞就地鋪著,還有壹個水壺,壹把手電筒。旁邊坐著壹個衣衫襤褸的老奶奶,臉上寫滿可憐和無奈,看上去有70多歲。陳隊對她說,“阿姨,跟我們走吧,給妳找個好的地方住”。老奶奶說了壹堆當地土話,我們都沒有聽懂,看她的神態表情,她是很不願意離開這兒的。陳隊看了壹眼老人平靜地指使我們把她擡出去,於是四個保安就把老奶奶擡到了出租車上。老奶奶像壹只待宰的牛羊,但是她痛苦的掙紮在我們這群人中顯得那麽無力。我像壹個觀望者,呆呆地看了很久。陳隊讓我拿著老奶奶的水壺。在土山上經過 40分鐘的巡查,保安全部撤下了山。等待已久的挖掘機開動了,晚上看不見塵土,沈寂的夜裏,機器的聲音異常刺耳,像有人在哀鳴,在哭泣,在吶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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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快結束了,我跟陳隊提出要辭職。陳隊面無表情的說,我做不了主,找王隊。但是每次找王隊,他總是說,“最近人員緊張,再等等,過兩天就給妳結清工資”。我是在9月1號上學,8月28日實在感覺不妙,能不能按時回去上課都不壹定。8月28日,我和另外七八個學生商量好,不管有什麽任務都拒絕,在宿舍給陳隊打電話,我們必須要辭職,我們要上學!8月28日上午10:00的時候,陳隊和王隊到了宿舍找我們。王隊也沒有罵我們,就說現在實在是忙得不行,妳們不是9月1日上課嗎,公司肯定不會耽誤妳們上課的。我很堅決的說,我必須今天走,我們是明天上課。王隊看我們態度堅決,就讓我們上了出租車。我們以為要去給我發工資了。沒想到又把我們放到了壹處拆遷地方,讓我們幹完今天,晚上過來找我們結清工資。我們實在是沒有辦法只能照做。終於等到晚上7:00,心裏想終於要結束了。陳隊單獨把我叫到壹邊,我當時以為他是要給我發工資,但是看他神情不對,說今晚人手緊,余慶鋼鐵廠門衛缺人,妳還得去壹下,明天壹早就給妳發工資,我心裏壹萬個不願意,但是沒有辦法,還是硬著頭皮答應了。其他人的去向我也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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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隊把我拉到余慶鋼鐵廠,這是壹個新建的廠,雇傭保安公司的人給他們做門衛。最近,保安公司業務多,白天晚上都要拆遷維穩,四天四夜沒有正常睡過壹覺,只是在車上,或短暫休息在地上的時候可以瞇會兒。到了余慶鋼鐵廠的門衛室時,我已身心俱疲,陳隊前腳剛走,我就睡著了。半個小時左右,“開門,開門”我被巨大的聲音驚醒了,陳隊殺了個回馬槍。罵了我個狗血淋頭,說這麽不負責任,要罰款五百。我怕了,我不知說什麽,自知理虧。陳隊走了,我陷入了沈思,這麽多天熬過來了,是多麽艱難,工資總***也不過兩千多,壹下扣五百塊。扣五百是不是真的,會不會只是嚇唬我的?明天壹定要好好和領導求求情。

第二天,陳隊把我叫到了余慶鋼鐵廠的壹間宿舍裏,王隊也在。王隊說,妳的工資可以結了,我心裏壹陣欣喜。王隊讓陳隊和我說壹下工資。陳隊告我:“上班45天,第壹星期是試用期沒有工資,有效工作日38天。壹天50元,***1900。扣除500元工作介紹費,300元服裝折舊費,500罰款,工資壹***600元。”壹聽,我都蒙了,滿心 的壓抑,王隊說妳不服氣嗎,不服氣可以上告,我們不怕。王隊拿過壹個本,上面有壹行話,讓我抄在字條上,王隊面帶殺氣,我只好照做。“秦峰保安公司已經給我結清工資,我自願離開秦峰保安公司”,並讓我簽上名字及日期。王隊說妳可以走了,陳隊笑瞇瞇的說,寒假想來隨時歡迎。

拿著45天掙的600元錢,我感覺心停止了跳動,整個世界黑暗了。如此現代化的文明大國居然還有如此“黑心”的公司,這樣的邪惡勢力居然如此放肆。我後來聽說,這家公司有很大的後臺,保安公司被很多人告了,都沒用。 我是受害者,還是黑惡勢力的幫兇,這無關緊要。這種社會毒瘤還得從根部切除,才能還世人太平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