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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難如煙31》我的“鄉愁”(壹)

引子:鄉愁,是壹灣淺淺的江水,我在這頭,故鄉在那頭……

不久前壹位 詩人的去世引起海內外華人極大地關註,他就是壹首小詩《鄉愁》的作者臺灣詩人余光中。千百年來以農耕文明為主的華夏子孫,對自己生生息息世代耕耘的土地是那樣的眷戀和難以割舍。

由於眾所周知的原因,在上世紀三、四、五十年代成千上萬的熱血男兒為了新中國的解放和建設離開故土,在他鄉落地生根繁衍了第二代第三代甚至第四代,客觀上造成了中華民族現代史上的壹次大移民。就說我父親吧,1946年參軍離開山東邳縣(現為江蘇邳州),56年從南京轉業後58年又來到湖北。我從記事起就是新下陸這個地方,僅在每次填表時籍貫那壹欄寫“邳縣泇口”幾個字,“鄉愁”對我來說十八歲之前基本沒有什麽感覺,總覺得它在很遠很遠的那頭,可是當我第壹次回老家後這壹切都發生了改變。

1973年春節後因為想當兵在臨沂待了半個月(見上篇臨沂當兵記)。二嫂坐大隊拖貨的手扶拖拉機來臨沂探親,1973年3月14日吃過早餐我跟隨二嫂坐拖拉機回老家,拖拉機手也姓白還沾親帶故。二嫂懷抱壹孩,頭包壹巾全身裹得嚴嚴實實,我把軍大衣的毛領豎起來縮著頭,我們背朝前方頂著寒風和拖拉機突突的白煙壹路顛簸南下,大約三個小時到了壹個縣城,聽到滿街的人說著父親壹樣的口音我還以為到了,拖拉機手說這是蒼山縣還有壹半路呢!壹聽蒼山兩個字我壹陣激動,這個名字太熟悉了不止壹次聽父親說起過,抗戰時期為了紀念犧牲的中***魯南區書記兼魯南軍區政委趙镈還改名叫趙镈縣。父親的簡歷顯示:1948年任山東魯南軍區蒼山縣大隊副指導員,這可是他老人家當年戰鬥過的地方啊!

時間又過去了兩個多小時老家越來越近了,聽著二嫂和親戚用濃濃的方言介紹,看著路邊壹排排的村莊和農田,我既陌生又熟悉總有壹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這是父親出生和生長的地方啊!這也是我的根脈所在!族譜上有爺爺和父親的名字今後還會有我和後代的名字。這就是農耕民族與生俱來傳宗接代的思想!那是壹種回母親老家不曾有過的感覺。下午三點終於到了邳縣泇口鎮。泇口處於魯南和蘇北結合部,因泇河河口得名,是京杭大運河邊壹個古鎮,有個泇口老街,我去那年是泇口公社所在地。自古就有“金泇口銀窯灣,十八裏長街”壹說,“乾隆泇口認幹娘”的古老傳說被這裏的人們祖祖輩輩津津樂道,後來電視劇《銅牙鐵齒紀曉嵐》中還真有乾隆的幹娘白氏老太,邳州白氏族姓壹直是泇口的大戶。

在泇口老街的西邊個(個,是當地的語氣詞)有壹個由幾個自然村組成的大莊子,主要是白、胡兩姓。白氏的祖上據說是明朝從山西遷過來的,幾代族人在運河上操舟為業漕運謀生,在泇口汶河涯繁衍了我們這壹脈六房人家(習慣稱老六房),因為人越來越多我祖爺爺那壹輩的二房、三房、四房(也稱小三房)就從汶河漄村遷到莊子西北角。為了抵禦每年夏天泇河發洪水築起了高高的臺子名曰白臺村(後稱白園村),顧名思義就是高臺上住著白姓人家。我們是三房白景漢的後人住在臺子的北面,我爺爺白安臣兄弟三人他是老大,老二安富、老三安君,還有三個妹妹。

爺爺1883年出生,身材魁梧聲音洪亮為人豪爽,讀過幾年私塾還略懂中醫,1955年 我出生時爺爺還去南京看過我,帶去壹個用銀元打制的長命鎖。老話說:“窮不過五服,富不過三代”,爺爺三兄弟分家後家境越過越好,置了耕地、修了院墻為了防土匪還買了搶,不僅財旺人也旺,爺爺奶奶養育成人的有五兄弟,排序:白俊典、俊迎、俊清、俊香、俊昶(我父親)。父親1924年出生,與我二大爺(俊迎)的大兒子白福雲同歲,因為是幺兒子被父母、哥哥姐姐們寵著從小任性是個頑童,好在還讀了幾年私塾。可是好景不長,在父親十來歲那年壹個夏天的晚上天很黑,院墻外壹陣陣犬吠聲還有人喊“土匪來了”,不壹會院門被撞開沖進壹人,慌亂中壹聲槍響那人應聲倒地,眾人趕緊關上院門提燈壹照不由大吃壹驚,原來是誤傷了老大。本來已是家中不幸,而莊子胡樓村的大地主胡迎昌早就對爺爺發家紅眼,於是挑唆老大家屬去官府告狀,因為打官司好好的壹個家兩代就敗了。1943年福雲哥跟著壹房的白良玉(原名白俊英)參加了革命給良玉大爺當通訊員,二大爺、大娘帶著老二福田哥外出討飯,回來後就壹直住在文河漄。父親生前多次說:幸虧敗家了否則土改就是地主成分,我們也不會出來參加革命。

1938年初在我們家鄉北面不遠處發生了壹場震驚中外的“臺兒莊大戰”其中泇口也是輔助戰場之壹就在西渡口,父親曾經說過當年戰爭的慘烈,莊稼地裏到處都是中日雙方來不及處理的屍體,隨處都可以撿到槍支。在此國破家亡之際父親在其叔伯三哥白良玉的影響下開始做壹些對革命有益的工作比如為地下黨送情報等,到了1944年正式參加革命。父親檔案記載:1944年於山東邳縣第五區汶河漄村參加民兵並擔任隊長,1945年初至1946年5月任任泇口鄉民兵聯防大隊隊長,1946年3年20由張樹森、王廣亮介紹入黨,1946年6月在山東邳縣入伍任班長司務長........。據父親說:當年是帶著三十多個民兵壹起參軍的所以壹到部隊就是排級。父親生前總說自己是山東人,我想可能有這麽三個原因吧:壹. 無論是語言還是生活習慣等都是山東的風土人情,和人們印象中煙雨江南的江蘇完全兩回事;二.? 他當兵那會邳縣屬山東臨沂,解放後邳縣屬徐州並劃歸江蘇(說是徐州太窮了讓江蘇帶壹帶);三.? 他老人家可能是認為山東人豪爽符合自己的性格。說來也搞笑,我家屬壹直認為 我是山東人,1982年她去派出所給兒子上戶口時戶籍填的竟然是山東。

到老家後二嫂把我送到文河漄村二大爺家,老人家已近七十歲了,高高的個子腰不彎背不駝,古銅色的皮膚,見到我後飽經滄桑的臉上堆滿了笑容,“大侄兒來了”說話時嗓音竟然很細,花白的兩撮山羊胡壹翹壹翹。二大娘小腳小個拉著我的手摸著我的臉,嘴裏反復念叨:“啊呀俺地個娘哎!”看著老人家慈祥的面孔,我感覺就像見到早已過世從未謀面的親奶奶壹樣,眼淚都要流出來了。環繞四周不由大吃壹驚,都解放二十多年了家鄉還是那麽的貧窮,用家徒四壁形容毫不過份。說是院子就壹坯土磚圍了手紮高壹圈,進了敞風院三間草頂土屋旁邊搭壹偏廈是夥房,門前壹個大石磨,磨盤下面圍著壹個雞窩,走進廳屋沒壹件木制家什,用土坯壘壹飯桌上面鋪著塑料膜,旁邊兩個馬紮也很少坐,老家人吃飯都是蹲著,飯桌後面靠墻土磚上搭壹長條木板放碗,中間供奉著壹個耶穌畫像。信奉天主教連香火都不用買,我真佩服教會的滲透和影響力,因為父母信教作為黨員幹部的福田哥很為難怎麽勸都沒有用。右手邊是老兩口的睡覺的房沒有門板就掛壹布簾,飯桌旁放了壹個用樹棍穿繩支起的床供我睡覺。第二天泇口逢集,二大爺說嫁到大王莊的我姐姐福娥來趕集還要帶我認親戚。

父親當兵的前壹年愛子心切的爺爺奶奶給他買了壹個從河南來逃荒的女人,並生了我同父異母的姐姐,父親當兵後姐姐先是跟著爺爺奶奶,後來由沒有兒女的三大爺老兩口認養,解放後姐姐曾短暫地回到過父親身邊,可是三年自然災害時期又被四大爺帶回了農村,姐姐離開那年我僅五歲沒有多少印象了,只是聽我姥姥說她生性很野,隱約記得在大冶龍角山時她帶我出去玩天黑了才回家招到母親的呵斥。第二天上午姐姐來了,壹見到姐姐不由心中壹顫那是壹種與生俱來的血緣感覺,那是實實在在血濃於水的親情!盡管幾乎沒有在壹起生活過。她懷裏抱壹孩子手上還提著壹只籃子,戴壹塊土布藍花頭巾,中等個瓜子臉彎眉大眼高鼻梁,風吹日曬的臉龐仍然透出著美貌。八十年代在北京,壹川的母親和我說:“妳姐姐沒有出嫁前我和妳祥忠表姥爺回老家見過她,美的就像畫裏的人壹樣”。

“妳們壹家都不要我了”姐姐略帶微笑,明亮的雙眸透著委屈看著我說,“俺大、咱娘還好吧?妹妹們都好吧!”姐姐又說(“大”是老家對父親的稱呼)。說完後姐姐就把我帶來的點心糖果分了幾份,又把他集上買的蘋果每份放了兩個我用旅行包提著,出門時姐姐抱著孩子用壹只腳背勾住地上籃子壹挑就用手臂挽住,動作潑辣幹練壹氣呵成,她說第壹句話的表情和這個動作多少年來壹直銘刻在我的記憶裏,我當時就想:今後有機會壹定要幫助姐姐,以彌補父親的某些遺憾。

姐姐帶我先去看三大爺、大娘,兩人都是大個子壹輩子無後姐姐是他們的養女,二老住在白臺子老宅,土墻草頂屋裏光線很差,老人還指著旁邊的壹間茅草屋說:“這是妳大的吶!”,原來我在農村還有房產啊。然後去看了福印、福勝、福德哥,他們開口都是問:俺五叔好吧!(父親排行老五)。堂哥壹輩中他們大的孩子和我年齡相仿,但壹口壹個大叔的稱呼著我,搞得怪不好意思,這就是族規、鄉俗,因為我的輩分大老家很多人都這樣稱呼我。我們姐弟倆還去看望了俊秀大爺(他是小三房安君老爺的老大),大爺是1938年的老黨員因為身體原因提前離休,在村子裏生活條件較好,叫我過段時間就到他們家住。

老家祖上五服輩分是:振、景、安、俊、福,向下就沒有排了,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第六代人陸續出生沒有了字號,俊秀大爺召集族中幾個老人還叫了福田哥商議起個名號,聽說是福田建議為了忠於毛主席就叫“忠”吧,二哥的老大名叫忠澤。我是“福”字輩的,當年父親可能沒有太在意這些,除姐姐外我們兄妹取名都沒有按輩分,良玉大爺和在外面的幾個大爺家也沒有按福字輩給孩子們取名。說起來五伏之內的親戚都不甚遠,如果在外地那是很親的了,我總在想:要是在我們當地有親戚就好了,我們偌大的壹個企業在新下陸幾萬人只有三、四家姓白的,還說五百年前是壹家。

上個世紀七十年代的中國雖然到處“鶯歌燕舞”但貧窮仍然是主旋律,農村人民公社大鍋飯生產效率低下,而老家水災頻發土地貧瘠又不允許種糧食以外的其他經濟作物,年復壹年導致更加貧窮,當年有壹句話“夠不夠三百六”,意思是壹年每人只要有360斤糧食就夠吃了,那可是沒有加工的麥子谷子和紅薯包谷等雜糧壹***360斤啊!往往老百姓這樣的要求還達不到,所以農閑時女人都帶著孩子外出討飯補貼家用,在家的人每天只吃兩餐其中壹餐還是稀的。開始幾天我還不知道,怎麽每天早起後就我壹人吃飯,兩個老人說他們習慣了不吃。因為貧窮老家的人都特顯老,看上去向六、七十歲的老頭問起年齡還不到五十歲。

老家的主食是煎餅,把麥子薯幹大米等混合用水浸泡,第二天早起後在院子的石磨上碾碎稱推煎餅。推磨是個力氣活我正好派上用場,雖然還是三月天每次我都推的冒汗,泡著雜糧的臉盆放在石磨上,二大娘在磨旁不時地用壹長柄瓢從盆裏挖出倒進磨孔,隨著磨盤的轉動槳水不停地從磨口流進桶裏。攤煎餅是個技術活,直徑壹米的煎餅鏊子用磚頭支在地上,丟幾把草進去大火起來後舀壹勺槳糊在鏊子中央,隨即用壹根兩尺長的竹片迅速地刮開薄薄的覆蓋整個鏊子,再用竹片貼著鏊底將薄如牛皮紙的煎餅挑起對折再對折放進籃筐,壹次攤二三十斤吃壹個多星期,每餐燒壹鍋湯(很稀的稀粥)就(吃)著鹹菜啃著硬邦邦的煎餅。煎餅剛攤出來時軟軟的好吃,每次都要給我攤壹張雞蛋韭菜煎餅。

在二大爺家時幾個哥嫂專門請我和姐姐去家裏吃了壹頓飯,那是傾其所有把平時舍不得吃的都拿了出來。三大爺、大娘和哥哥嫂嫂們誰家攤煎餅都來叫我,他們也常常送幾個雞蛋到二大爺這。在老家每家餐餐都有兩樣傳統鹹菜,壹是鹽豆子類似於南方的豆豉,制作工藝也差不多,僅是黃豆發酵好後用姜沫、紅辣椒、花椒面等攪拌曬幹即可,二是糊(讀音)鹹菜(也叫黑鹹菜)原料是壹種叫臘圪塔的菜好像與南方的大頭菜相同,頭年腌好過年後用文火在大鐵鍋熬壹夜,吃起來酥軟綿甜鹹比大頭菜好吃多了。壹天夜裏我突然聽見屋外傳來壹陣急促的雞叫和撲通聲,趕緊輕聲喊:“二大爺有人偷雞”。“哎喲!了不得了”二大爺大叫壹聲沖了出去,我也跟著出去,滿地雞毛壹只老母雞被咬斷喉嚨肚子掏空死在地上,原來是雞窩門沒有關緊黃鼠狼進來了,看著正在下蛋的雞死了二大爺連聲嘆氣:“毀了,毀了”(完了),第二天我美美地吃了壹頓雞肉。

在老家期間適逢清明,那個年代祭祖遠非現在這麽盛行幾乎沒人上墳也沒地兒上墳,也是因為我的緣故吧,二大爺帶我走到泇河南邊的壹塊莊稼地頭。"妳爺爺差不多就在這兒了,人民公社那會地歸了集體,後來又開街把墳頭都平整了”二大爺說完就朝地裏磕頭,我也跟著磕了三個頭。

在二大爺家堂侄忠華壹天到晚跟著我,那年他還不到十歲是福田哥的二兒子,爺爺家有點好吃的就來了,吃完後聽我講古今故事和外面的事,我第壹次聽他說“諾羅敦.西哈努克親王”幾個字時幾乎笑痛肚子,他剛上學那幾個字還認不全,是聽廣播讀音用邳縣土話含糊不清咕嚕出來的,就是現在讓家裏人用方言說也挺逗人。小孩嘴饞我從黃石帶來沒有分完的最後幾包酥糖也是和他壹起躺在運河大堤斜坡上曬著太陽壹起享用的。記得有壹次借了壹輛自行車帶他兜風,農村的土路太差我騎快了他從車上顛下來又爬上去反反復復。九十年代初他在臺兒莊城管上班和他們隊長幾個人到黃石出差,帶了壹件臺兒莊白酒在我家裏吃飯,說起老家的事我叔侄二人都喝醉了,2011年我開車和母親、愛人、大妹、妹夫回老家,在臺兒莊鎮長位上退休的福田哥接我們遊覽臺兒莊還住了壹晚,都是忠華接待的,我寫完上篇《臨沂當兵記》給福田哥打了個電話得知忠華在北京陪家屬看病,趕緊和他聯系並說好開車去天壇醫院接他們來家裏吃餐飯還約了胡壹川,結果他提前壹天走了,說春節後還要來北京壹定看望大叔。

2018.1.12日? 鄂魯寧於北京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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