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凱麗
編輯|楚明
操作|小型
2020年的最後壹個月，麗貝卡最怕過周末。周末是著急買房的人集中看房的時候。樓梯間裏擠滿了看房人和中介，他們手裏拿著很多存款在上海轉悠。位置好壹點的房子，周末之後基本都會被收走。麗貝卡懷孕九個月了。她挺著肚子在上海看房子，壹天走壹兩萬步，感覺像坐過山車。最焦慮的時候，整夜睡不著，第二天還要挺著大肚子去上班。
165438+10月，夫妻倆賣掉了唯壹的房子，打算置換。丈夫遞給麗貝卡壹篇微信官方賬號裏的文章，標題很激蕩:“我有壹千萬，但我不能在上海買房”。“我覺得矯情，怎麽可能？結果很快就發現真的是這樣的。後來越看越貴。8900萬的預算增加到1000萬，很難看到合意的房子。”
65438+10月21晚上9點，上海緊急發布調控新政，打擊過熱樓市。幾個月前，上海樓市異常火爆:房東屢次跳價，不肯賣房；中介叫囂“兩個月後，上海就沒有二手房賣了”；65438二月份入市的新開樓盤，1套房源至少要三個人競爭，熱門樓盤甚至要10人競爭，而且有集資門檻。
三年來，受2016“滬九條”限購限貸政策影響，上海樓市壹直處於低谷。房子這個話題，在上海已經很久不上臺面了。它是人類能夠消費的最大商品之壹，也是個人生活變遷的見證。對於很多剛到這個城市的年輕人來說，抱著努力就能有回報的信念，也是壹個目標。
樓市在變，生活在這個城市的人突然被提前推入這個市場，他們不得不重新考慮未來紮根的具體位置和價格。
在某樓盤銷售中心，購房者排隊提交搖號材料。圖/cfp
與市場壹起“呼吸”
劉愛文在上海做了七年的房產中介。他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訂單是上個月向客戶展示市中心的壹個二級學區。樓主現場跳65438+萬元。客戶還在猶豫的時候，房東已經拿起了另壹個中介的電話——“要不要談壹談？”我會開車去接妳。“二隊趕到現場看到了。劉愛文說，他做中介這麽多年，這樣的場景很少發生:壹群客戶坐在壹個會議室裏，被分開單獨談判。
據劉愛文估算，他負責的虹橋、長寧、徐匯板塊近期漲幅約為15%。“這是什麽概念？換手率這麽高，看的人都慌了。原本不打算換的剛需客戶都出來換了。第壹波是疫情，大大刺激了總價700多萬‘中高出價’的客戶置換房產，購買更好、更多的私房。新房市場火爆，導致很多剛需搖號客戶流入二手房市場。”
上海不缺房子賣——這種長期以來的印象在很多人心中開始受到質疑。大約從去年的11開始，關於“上海兩個月後無房可買”的信息就傳開了。有時候是中介的朋友圈，有時候是微信官方賬號文章裏經不起推敲的圖片。由於沒有明確的二手房市場實時統計數據，最常被引用的說法來自科控股公司的數據:“上海二手房現有庫存4.2萬套。按照目前壹個月拆2.7萬套左右的節奏(65438+2020年2月達到3.9萬套)，兩個月內上海將沒有二手房在售。”
事實上，雖然2020年上海二手房交易量較過去三年有所回升，但30萬套的交易量僅與2065，438+03年持平，比2065，438+05年和2065，438+06年的峰值差了6萬套。在土地市場上，上海也在逐年增加商品住宅用地的交易規模。2020年成交建築面積928萬平方米，是2018的近3倍。房價上漲，房東惜售，是造成上海無房可買假象的主要原因。
劉愛文對“無房可買”的解釋是“半年前1萬買的房子，現在1.2萬。房子還是有的，但如果客戶還是半年前的，就配不到滿意的房源了。”
他經常建議客戶，妳得跟市場“呼吸”。說白了就是承認崛起。
情緒是會傳染的，所有遊戲裏的人都在互相影響。那些在業主中呼籲統壹戰線，掛高價的，被戲稱為“房價巡警”。他們會找到小區裏掛牌價最低的人，要求對方在網上加價。
對於壹些4年前在“高點”買房的業主來說，這波行情是他們解決問題的好機會。
浦東的玉橋板塊壹直是中線的低窪地，因為附近有高壓電力線和垃圾焚燒廠，在樓市論壇上獲得了“高壓線傳奇”的綽號。九月中旬，海上傳奇業主沸騰了。壹套單價7.4萬的房子，讓業主看到了希望:“給我掛了，掛到了8.5萬。”目前平臺上已有6套房源掛牌，最高價格達到了1.2萬。在學區和業主齊新的配合下，《高壓線傳奇》也翻了。
《海的傳說》壹年來的價格走勢。圖形/網絡
在壹家咨詢公司工作的李宇，在上海工作了4年多。國慶節後，他開始看房，趕在房價飆升前買了新房。在這個過程中，他身邊的人也逐漸聊起了房價上漲的話題。地產界的王者Lot，年底在上海也受到質疑——聽說張江高科技園區附近的學區房房價堪比浦東的濱江豪宅；壹個同事本來打算在浦東外環買房，壹個月漲了200萬。“現在房價和地段無關，妳根本看不懂。”
李玉手機裏收藏的房子，現在基本都賣出去了。他的老家是常州，今年27歲。和他同齡的同事都有和他類似的打算:永遠向上的路，賺更多的錢，搬到更好的地方。
對於那些拼命想留在這個城市的年輕人來說，上海對他們來說是兩個世界。“妳不進這個市場，實際去看房子，妳體會不到這種瘋狂。”浙江人鄭凱西在上海待了近十年。她形容自己“來自農村”。有壹天打車，她問司機:“師傅，楊浦區最近房價怎麽樣？漲的厲害嗎？我問是因為楊浦區有很好的教育資源。結果對方壹點概念都沒有:“不知道，有嗎？"
“真誠”是有代價的。
上海樓市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暴漲”的？每個人都有自己觀察到的信號。但也有不少人提到對“神盤”盤龍天地印象深刻。
和深圳、杭州等城市壹樣，在上海買新房也需要審批後再搖號，俗稱“打新”。65438+10月，盤龍天地壹口氣推出948套房源。經過4天半的認購期，共有3715組客戶認購，創下了上海認購樓盤人數的新紀錄。
這是許婧盤龍古鎮上海西邊的壹個居民區，比虹橋機場還要靠西。開發商用這樣的話包裝:“享受長三角發展的澎湃紅利。”不遠處，虹橋商務區已入駐殼牌、阿裏巴巴、華為、豐田等近3000家企業。
近2000人“陪伴”盤龍天地後，附近大虹橋板塊的其他項目人頭攢動。當王傑趕到大虹橋看房時，售樓聲音沙啞。
王傑在上海壹家媒體做房地產報道，多年的報道經驗讓她對上海樓市的走勢有著敏銳的感知。當她看到6、7月份上海本地拍賣價格上漲時，她立即將自己的房子投放市場。國慶期間，她找到了買家，套現200多萬，用股市裏取出的錢，開始準備“新房”。
這是她第壹次來到選房現場。在壹家五星級酒店，大堂裏擠滿了從二樓選房的人。王傑拿到了700多個中的第壹個號碼，甚至沒能進入他選房子的房間。銷售很快出來通知大家，已經清算了600多。第二次抽了600多，她決定試試運氣。
痛苦的等待持續到下午5點。最後，我撥打了500多的號碼——只聽到房間裏傳來的聲音:“這個三樓的房子妳要嗎？”妳想要嗎！”王傑聽到那個人說，“是的！”接著，響起了鑼鼓聲。過了壹會兒，十幾個進去的人“瞬間”瓜分了最後十幾套房。”我們在外面等的人都無語了。"
65438+10月19，王傑第三次搖號，5秒選房。——她按照指示進入選房系統，20秒是這些房子只屬於她壹個人的時間。20秒後系統會放下壹個客戶進來壹起選。她知道這是慣用的銷售手段。事實上，她不需要再花壹秒鐘猶豫。
新盤的熱度逐漸蔓延到全市。據同策咨詢統計，2020年2月65438+月，上海新房開盤項目超過30個，其中13棟超過1000人。壹些過去位置不好、銷售不好的樓盤，也成為了需要快速上車的末班車。
開業首日顧客參觀盤龍天地城市展廳。圖/盤龍天地官網
情緒高漲時，開發商靠提高認購費和付款周期來篩選客戶，現在很多售樓處只接受已經認購的客戶。拿著房票看房的人發現，“誠意”是有價格的。
在豪宅徐匯河畔1號售樓處，“誠意”的價格是現金600萬元，資產凍結證明700萬元。融創徐匯河畔1號最終吸引了1051客戶。換句話說，僅“誠意”壹項就價值60億元，遠遠超過了房產的總價值。
火熱的新房市場，不僅僅是改善型需求在推動，還隱含著投資。盤龍天地的認可客戶中有85組企業客戶，這是投資者的信號之壹。
更多的資金流入了上海房地產市場。壹部分，來自上海的拆遷補償款。2020年上海完成舊改75.3萬平方米，達到原計劃的1.37%，2026年5438+0，制定了70萬平方米的目標。另壹部分來自全球附加貨幣。在寬松的貨幣環境下，買房被很多人認為是抵禦通脹的有效手段。
留在上海
劉貝貝是江蘇人，在上海的四年裏，他養成了走到壹半停下來看看房地產中介櫥窗招牌的習慣。她住在浦東世紀大道，世紀大道靠近陸家嘴金融區。壹開始，櫥窗裏有78.1萬平方米的房子。到2020年基本有65438+萬套房子。後來那些中介把牌子上的平方數寫得很小，“有點大”，然後再寫壹個總價，掩蓋加價不加價的殘酷現實。
在二線城市搶奪頻發的背景下，壹線城市人力的搶奪也在升級。去年9月，劉貝貝看到“985本科生可直接落戶上海”的新聞——這壹消息後來被解讀為上海發放的數千張“房票”。
為了1996年不在中國，劉貝貝為自己制定了新的計劃。她和剛訂婚的男朋友決定“轉碼(農場)”出國留學。出國前，有全額落戶積分的男朋友剛拿到上海戶口，兩家人商量在上海買學區房。壹是為以後回國做準備，二是也投資。畢竟留學費用高。
6月165438+10月，劉貝貝先去了波士頓，男友還留在上海辦理落戶。劉貝貝的母親駐紮在她的家鄉常州。三人分工明確:媽媽負責網上找房子，劉貝貝在美國遠程挑選，男友抽時間去實地看房。行情看漲的時候，有時差的溝通效率真的更低。
“這兩天眼睛都充血了。”劉所在的時區是1午夜。“農夫的苦難。最近有點畏光用眼太多。每天晚上我都瞇著壹只眼給我媽發信息。往往是中介給她房子，她來找我覺得不錯，她在的第二天房子就已經賣出去了。我每天都很焦慮，擔心第二天醒來買不起房子。”
當樓市火熱的信號壹步步傳遞下去，市場末端的年輕人更容易在情緒管理上失敗。
雖然要過三個月才能拿到“房票”，但品牌公關行業的中介章雷還是會時不時過來說上幾句。“沒事就過來找我聊聊——‘戶口怎麽樣了？現在上升很快。如果妳想買房子，記得給我打電話。我挺煩的，好像全宇宙都知道上海的房子在漲。微信官方賬號，房地產，也在某種程度上激起了焦慮。"
65438+2月21去年，博士畢業定居上海的余旭致信上海市房管局，呼籲上海參考杭深等城市，優先考慮無房家庭，嚴查離婚和商貸買房。他在信中說，他從5月份開始準備婚房，半年來4次中簽都失敗了。他顯然憋不住了。信末是壹句感嘆:城市要發展，引進和留住人口是關鍵！
壹個月後，壹項包括“嚴控假離婚買房”、“新房無房者優先”等多項措施的上海樓市政策出臺。
很多急於賭這個遊戲的人都停下來擠籌碼和骰子。交換所需商品的微信群，滿是問號，試圖看到未來的發展。壹些已經辦理了離婚手續，並為第二套住房支付了數百萬定金的夫婦心情陰郁——就在幾天前，離婚登記處的笑臉圖還是壹個滑稽的笑話。那些真正離婚的上海人失去了三年的購房資格，增值稅稅費細則也影響了壹大批購房者。
目標，豪斯
“我之前反應比較慢，新年假期最後壹天剛把房子賣了。”壹跑去看新房，發現市場如此瘋狂，鄭凱西急壞了。夫妻二人商量壹下，還是隨便訂壹套吧。“否則，他們剛剛拿到的錢就在他們手裏。如果外面壹直漲，那就浪費壹兩年了。”
他們很快鎖定了嘉定新城的壹套學區房，但首付需要280萬人民幣——房東和他們的情況正好相反，剛剛簽了二套房，急著套現。
1，21當天，下班後，丈夫告訴鄭凱西，他已經決定把老家的房子抵押出去，適當聯系壹下中介，過幾天就可以放款了。結果過了壹兩個小時，政策就來了。
“等著瞧，別急。”夫妻倆商量了壹下。
但與此同時，鄭凱西開始抓住任何機會談論房子。“據妳所知，新政策下來後，剛需壹族的心態和我壹樣嗎？”觀望？妳認為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買不到滿意的房子，鄭凱西壹度陷入懊惱，後悔沒有早點研究市場。這也是為什麽當她聽說嘉定在辦新的九年義務制學校時，馬上和老公壹起去看房子。雖然嘉定離上海北角很遠，但“學區房”的加持讓他們喜歡的房子壹周內價格暴漲。夫妻倆聽說這所學校是“重點引進”的分校，想抓住這個機會，提前購買壹套“上漲”的學區房。
學區房變得如此重要，與去年3月上海教委公布的“市民招錄同道”和“私彩”政策有關。上海私立中小學的老師壹直比公立學校的好。壹旦私立學校也參與搖號，格局突然改變，許多家長更有把握地轉投公立學校。
“我們都是靠讀書紮根上海的，所以都特別重視教育。”做外貿生意的鄭凱茜家住浦東，對鄰居了解很多:住樓上的是北大畢業的，其他的是清華的，還有交大的教授和復旦的老師...談及這些在華為、拼多多、SAP、思科工作的同行，鄭凱西有壹顆悲愴的心。“我們看起來工資很高，年收入壹百多萬，但如果沒有家庭，連壹套學區房的首付都付不起。”
這幾年我看到大家的收入都慢慢跟進了。“但是如果妳有壹些能力，妳想擠，想努力讓孩子上稍微好壹點的學校。妳會感動的。妳會想，妳還在這裏幹什麽？”今年趕上二胎，鄭凱西更加堅定了更換學區房的決心。
和其他打算留在上海的人壹樣，進步、發展、更大的空間，永遠是鄭凱西人生的關鍵詞，而房契上的簽名，似乎是唯壹能標記壹切努力的標誌。
春節前換房的大事件塵埃落定後，麗貝卡終於情緒穩定。但她還是對新房的朝向不太滿意，於是開始設想如何解決采光問題:買個烘幹機徹底解放陽臺。當然，她也開始思考自己未來的生活。“關鍵是我們新買的房子位置很好，周圍有很多魚書店和寮屋書店。”此時，她的語氣變得愉快起來。
章雷仍在觀察。今年4月正式落戶時，他的名字和公司將和其他所有新上海人壹樣出現在公示名單上。他計劃壹安頓下來就買房子。
雖然每天都有中介來招呼他，但章雷說他最近並不太焦慮。只有當他真的有資格被扔到新房的盤子裏的時候，當他拿著房票卻搖不動的時候，他說焦慮的高峰可能就要來了。
上海某樓盤即將開盤(均價12w每平米)，想看房的人很多。圖/cfp